《逃亡路上捡到了一只疯批》 逃亡路 四处是连绵的山脉,明月高悬,入目是无边的墨色。 藏在林中的人微微侧耳,伴随着轻微的银铃声,黑发似绸缎一般倾泻而下,只露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似小动物一样探出打量着外界。 脚步声、刀剑声顺着风传来,厚重的叶片中依稀可见一点火光。 有人追来了。 无泱握紧了手,细白腕上的链子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 很快,声音已经由远及近,火光在黑瞳中映出一点光亮, 领头的是个白发的中年人,他指挥一波人去另外一个方向,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留在了原地。 “你们,去那边!”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人,无数刀柄拨开草堆树丛,无泱见状,小心拎着裙摆往丛林深处躲藏,那里地势高低错落,更为隐蔽。 她拨开繁复叶片,侧身将将躲过追查的人四处乱砍的兵刃,身形躲闪间,银铃微响,少数银尘从少女袖间悄无声息地落下, 散着微光的尘粉附着在微风中被人群吸入,趁着他们晃神的功夫,无泱提着裙摆就往山下跑, 夜风瑟瑟,吹的眼睛酸涩,总是如此也无法停下,无泱心中泛上些许怨气, “该死,是谁引来了这么多人。” 激烈的跑动使得气管都泛上血腥味,无泱刚停下来歇口气,便有树枝被踩短的清脆声响从耳边传来,无泱身形一僵,转而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单薄的身体藏在巨树后, 这么快就失效了吗? 不应该这么快才是。 耳边的银铃零碎响个不停,无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素白的指尖捏紧了裙衫,而腕上的珠链又发出莹莹光芒,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呼啸的利刃刮过脸颊,有些疼, 无泱抬手,做好准备好对付闯入的兵刃。 但比追兵更突然的,是忽然被拨开的草丛, 无声无息地,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那张脸在笑,眼型细长,眼尾上挑,活脱脱的一张狐狸面。 殷红的唇咧开,露出白灿灿的几颗牙,颇有些瘆人, 尤其是在这样的野外,更像极了话本里的狐狸书生,周身都充满诡异又惊悚的氛围。 无泱有些被吓到,一双黑瞳微微放大,愣愣地盯住草丛被扒开的方向——那人骨节分明却伤痕累累的手拨开枝叶,高大的身形踏入这一小块地方,本就不宽裕的地盘更加拥挤,带来隐秘的压抑感。 “呀,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看上去很兴奋,走近了些后,无泱才发现他身上的惨状——一身灰白色的道袍被血染头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腰腹处的衣裳被撕烂,露出一道蜿蜒狰狞的刀伤。 无泱绷紧的神经微微松缓了一点,至少是人。 身上如此情状,他却还在笑。 高大的身形挡在无泱身前,投下一道阴影将她笼罩住。 她的视线从脸上渐渐往下,渐渐在他垂下的手上停住,肤色苍白,手背上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见,然而——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正在指尖灵活的打着旋,锋利的刀尖在月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 “一个小娘子!” 他弯下身,声音很轻,低沉的扑在耳后,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或许是无泱警惕的模样让他觉着有趣,狐狸眼都笑弯了,胸前的伤口分明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他却像感受不到一般,指节抵住无泱的下巴,缓慢地抬起她的脸, 动作松缓,却绝算不上温柔。 说出的话也令人毛骨悚然,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他贴着无泱的耳侧这样说道,低沉的笑声萦绕在耳边,像是死神下达的冰冷命令。 “我现在是被胁迫了吗?” 无泱不确定地想道,她的迟疑犹豫落在眼前人眼里成了害怕, 修长的指尖点在少女犹如蝶翼般颤抖的眼睫, “哈,别担心,我可不会杀了小娘子的。” 语落,追查的人已经踏入这片草丛附近,杂乱的声音惊动了草丛内的二人, 郢停的感知力比她要好上不少,一听到动静就神色一变,不耐烦的情绪漫上心头,他“啧”了一声,声音都冷了许多,带着些嘲弄在无泱耳边响起。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无泱屏住呼吸,歪歪脑袋,只探出一只眼睛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看来是这家伙把人引来的。 这下麻烦了。 没办法全身而退的话,让那些人闻到她的气息就完了。 于是她做了个最坏的决定, “我不能被发现。” 无泱抬头望向眼前人,话语直白,也能听得出些许祈求的意味。 虽然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家伙能躲过这么多人的追杀,一定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 郢停垂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清丽的小脸仰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浸了秋水,透亮的跟宝石似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求人都不会,还这样理直气壮? 他提起些精力来逗弄眼前这个长相颇和他心意的少女, “唔,现在我们是被绑在一条船上了吗?” 这人无所谓地挑眉,全然不见紧张,还凑在无泱的耳后吐气,两人贴在一处,就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他的指尖顿在无泱纤弱的后背,就在蝴蝶骨边上,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 那里,心脏跳的很快。 一下又一下,鲜活又有力。 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长相呢。 要不要帮帮她呢? 关乎选择的牵手 “很紧张吗?” 他喃喃道,眸色沉沉,懒散中又藏着锐利,瞧着让人心凉。 “该死,郢停那混蛋到底跑哪去了。” “快找!宗主说了,今天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咒骂声就在耳边响起,无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可身后那个祸害却俨然一幅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脸上还挂着那慵慵懒的笑意, 就在这时,两人藏身的地方就突然被巡查的人踏入,他们用尖利的大刀划开草木,刀面上将将映出无泱的面容,还不待她回过神来,一道银芒闪过,那闯入的两名追兵瞪大了眼,他们还没来得及大声呼唤同伴,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线正在不断往外渗血——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而那家伙——郢停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上匕首,那刀尖上,甚至没留下血迹。 他的眸色一点波澜都没有,好像那本来就是两个死人一样,反而是在往身后看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一点厌烦的暴戾情绪, “得闯出去了啊。” 说完,他的狐狸眼又落在了无泱身上,笑眯眯的,与刚才的不耐好似不是一个人,分明在笑却让人背后发凉, “小娘子也不想落在他们手里吧。” 他还煞有其事地“啧啧”两声,目光游离在少女娇弱的身躯上,是赤裸裸的打量。 也是明码标价。 “你死了我都不能死。” 她这么艰难地闯出来,不能就死在这。 她的声线和她的眼睛一样,清泠泠的,有点初雪消融的冷,又脆生生的,透着倔强。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呢。 郢停的眼睛里流露出玩味,却在下一秒,就带着无泱在山林间穿梭了起来, “好吧,那就走吧。” 既然这样,他就陪她玩一玩这私奔的闹剧。 如果无泱知道这家伙是个疯子,她应该就不会这样轻易地牵上他的手。 虽然他的手很大,让人莫名有安全感。 这座山面积很大,山路崎岖,追兵分布在四周寻人,如果有人发现了尸体,就会知道他们的方向,所以他们得速度快一点, “往南边,那里是唯一的出路。” 郢停的声音夹杂着风声钻进耳膜,在剧烈的奔跑中,一切声音都听的有些不真切。 无泱的体力不行,跟着郢停就更显勉强,血腥味漫上喉咙,就连头脑都不太清醒了。郢停感受到她明显放慢的速度,也跟着她停下来,只是挑挑眉,虽没说话,但意思却很明显, 就这样也敢放狠话吗? 无泱没理他,只是掀起眼斜了他一眼,但是身后已经有脚步声,郢停往后看了一眼,人数不少,应该都过来了。 好像被发现这件事让他更兴奋了,鲜红的舌尖抵在唇角, “哈,被发现了呢。” 无泱已经没力气去对他的疯进行评判了,当务之急是离开。 好在郢停还没那么疯,还估计着边上地无泱,就在她喘息间,一弯腰就把身形单薄的少女扛上了肩头, 无泱一口气还没喘上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 郢停速度颇快,就算加上一个无泱,身形飞掠之间,那个出口便已在眼前。 但是最为麻烦的是,那里堵着着不少的追兵,而身后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他们被夹在其中, 这局势,实在是算不上好。 二人只能借助茂密的参天巨树暂时甩开后面紧跟的追兵,将身形藏入阴影中,但这样总不是办法, 无泱皱眉,腕上珠链光芒阵阵。郢停是个不要命的,看他身上的惨状就知道,但是她不能这么冒险, 下一刻,郢停便感受到自己的袖口被拉扯了一下,顺着传来的力道看去,袍角处分明有一只素白的小手, 他弯起眼,状似惋惜地说道,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这下我们要在这殉情了呢,小娘子······” 他惯是个不着调的,无泱也不管,直直打断他的话,目光却谨慎的停留在把关出口的人上, “前面有八个人。我帮你。” 闻言,郢停有些讶异地挑眉, “小娘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压低了声线,阴影盖住他大半个脸,眸中色彩诡谲多变。他垂眸,指节贴着无泱的侧颜,柔嫩的肌肤就在手下,像是微微一用力就会碎掉。 无泱没心思管他阴晴不定的心思,一把挥开他在她脸上胡作非为的手,却是率先踏了出去,她寻了一块合适的石头,指尖在石块上轻敲几下,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有细小的丝线顺着她的指尖流出将石块团团裹住, 突然,无泱将石块用力地掷出,守门的人立马就注意到了飞来的石块,其中一人一刀斩碎了石块, “是谁!” 话落,爆开的石块化成尘粉,那八人就发现自己失去了动作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暗处飞来的身影落在自己身前, 不待无泱说话,郢停就飞掠而至,这是无泱第二次见他杀人,匕首轻巧,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无泱只见他袍角翻飞,残影闪过,那八人脖上就显出一道血线往外不停渗着鲜血,他们瞪大着眼愣愣地盯着郢停,下一刻,便是倒在了原地。 无泱走出来,在她身前,郢停向她递出手, 还是笑眼眯眯,看上去就像打着什么坏主意的样子。 但是无泱也来不及管这么多了,追兵已经到了, 她将手放上去, 这是第二次,她选择抓住他的手, 或许她本没有选择。 以身相许 下一刻,二人就消失在了出口之处,听到动静紧跟而至的追兵赶到时只发现了出口处死去的人,领头的白发人怒喝道, “追!务必要把那小杂种追到!” 夜幕沉沉,他们在越野间奔跑,袍角缠绕群衫,双手紧握,十指相扣,实在亲密无间。离开山脉,便可望见盘踞在山下的村庄,村落稀疏坐落在河海边,隔着风声也隐隐能听到传来的犬吠声,让人多上几分心安。 郢停在野间穿梭的轻车熟路,并没用多久就甩开了身后的追兵,他在林木间寻了一处山洞,拦住径直往里走的无泱,他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火折子,待燃烧后丢进了洞中,明亮的焰火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无泱有些不明所以,郢停只探了探头看里面,火焰逐渐熄灭,他这才拉着无泱钻了进去, 火焰又重新亮起,郢停捡来枯叶树枝点起火堆,又捡了几片稍大的叶子挡住洞口, 无泱看着他忙活,直到他结束动作坐在火堆边上,才缓缓说出两个字, “谢谢。” 虽然郢停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有他,她绝不会这么容易地离开。 他这下安静许多,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随意模样,挑着一双眼,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戳火堆。 “别急着谢。” “我帮了你,小娘子想要怎么还我呢?” 狐狸眼掀起,含着不明所以的笑意看向无泱,坐在火边的少女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在火光的照耀下在眼下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看上去十分动人, 郢停的目光逐渐晦暗,伤痕累累的手扔下那根树枝,转而捏住少女尖细的下巴, “以身相许吗?” 他们靠的很近,郢停的呼吸轻佻地扑在无泱的脸侧,在狭小的空间内萦绕起暧昧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无泱忽地笑了, 就着被挑起下巴的姿势,清泠泠的视线扫过郢停的面容,粉唇轻启,吐出的话却是不含一丝感情, “你要死了吧。” 闻言,郢停不见慌张,只是有些玩味地挑眉,指尖划上少女柔嫩的脸侧,在那里轻轻摩挲着, “小娘子好聪明呢。” 无泱实在有些看不惯他这模样,一把抓住他在她脸上为非作歹的手,嫩白腕上的珠链亮起微光,令人震惊的是,郢停身上那些不停血流不止的伤口逐渐有了愈合的痕迹, 对此,郢停感触最深,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上的痛感正在飞速减少,虚弱感也逐渐消失。一身道袍的青年伸出殷红的舌舔了舔唇角,像是野兽看到食物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前的无泱。 无泱收回手,视线扫过青年身上的伤痕,语气冰冷, “我替你治伤,也算是报答了你救我了。” 见郢停还要说些什么,素白的指尖率先点在了他的腰际,那里的伤痕尤为严重,红肉翻出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无泱转而覆上自己的手掌,掌下的肌肤苍白紧实,灼热的温度与她截然不同,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地接触一名男子。无泱努力忽略这明显的差异,专心地用在治疗上, 可郢停偏不,他喘着气,长而挑的眼一直盯着身前的少女,一刻也不移开,红唇微张,还会发出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哈···嗯···轻一点。” 低沉的嗓音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直白地冲击着无泱的耳膜。 无泱被他喘的脸红,干脆放弃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颇有一点羞愤的意味。 “你能不能不要喘了!” 郢停的眼尾都晕上红晕,好像真做了一番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他凑过去,舌尖抵在牙尖上,面上有种莫名的餍足,他这样,还真像是一只男狐狸精, 不然怎么会言语动作都充斥着勾引的意味。 他暗哑着嗓子,就连眸色都是低沉的。 “我改变主意了,为了感谢小娘子给我治伤,还是我以身相许吧。” 狐狸和妹妹 无泱不理郢停了。 这死狐狸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嘴里更是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东西都说得出来,她还是离远些好。 他三句话不离以身相许,吓得无泱一晚上都不敢睡,抱着自己缩在墙边,直到天明才抵抗不过困意沉沉睡去,等她再醒来时,身上已然多了一件灰色道袍。 破破烂烂的,还沾满血迹。 “小娘子醒啦。” 郢停从外头钻进来,透着洞外的天光,无泱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视线移回眼前人身上,他梳洗过,长发拿根绳子绑了个高马尾,发尾垂在身后一甩一甩的,虽衣衫不整的,但也比昨日满身血腥好上不少,这样看他,也生的一副好颜色,还真是男狐狸精了。 他身上只穿了件中衣,弯腰看她的时候,衣领散开,透出一些肌肤,紧实的胸肌和笔直的锁骨都若隐若现。 死狐狸又四处勾引人。 无泱没好气地把身上的道袍扔给他,语气倒是缓和几分, “你把衣服给我干什么。” 郢停笑嘻嘻地接过道袍穿上,手上动作不停,人却是已经贴了过来, “小娘子晚上不停喊冷,我若不舍一件衣服,怕是献身的就是我了。” 他语气暧昧,无泱气的不轻,瞪圆了眼看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娘子莫生气,我倒不是不愿意,主要这种事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你情我愿,虽说是你占我便宜,但也得选个···诶诶诶,小娘子别走啊!” 他张口就来,无泱不想理他,当下冷着脸就往外走,郢停话没说完就语音一转,尾音上挑,怎么听都奇怪。 如果有选择,无泱实在不愿意和郢停同行,这人嘴碎的很,絮絮叨叨的没个清净,实在讨人嫌,可她又不太识路,郢停野外生存的能力比她强上太多,又非要跟着她,无泱也没办法。 他们走了一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城外的一户人家,当家的是名四五十岁的大娘,见他们二人狼狈,而天色已晚,就好心留他们歇息一晚。 用过晚饭,大娘拿着两件换洗衣服敲响了房门,郢停去开门,他是逢人就笑的,大娘说这是她儿子的旧衣衫,让他把身上这件破道袍换下来, “这件是给你妹妹的。” 屋内的无泱听见“妹妹”二字一愣,当即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都怪郢停,什么东西都张嘴就来,大娘问他们这是怎么了,他非要说他们是兄妹,在路上遭土匪打劫,引得大娘对他们遭遇唏嘘不已。 也不知道她和这死狐狸是哪里像了。 关上门来,无泱一把撑在门上,柳眉倒束, “谁跟你是兄妹了!” 郢停笑着悠悠一挑眉,眼尾斜飞出挪揄意味, “那小娘子想是什么?夫妻?还是私奔的情哥哥啊。” 说到此,他似是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还煞有其事般点点头, “欸,这个不错,大家闺秀和江湖上的野道士私奔,啧啧,一看就有意思,茶余饭后能谈个好几天的。” 无泱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也没见过多少人,郢停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油嘴滑舌的人也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 见她生气,他还一副解语花模样,懒散着神色,手却不规矩地摸上无泱撑着门的手,来回摩挲, “小娘子别生气啊。我都要心疼了,你想想我们这副模样,若不编出个良家身份,谁会收留我们呢。露宿街头?我可不舍得小娘子受这样的苦。” 说着,殷红的唇就要贴上她的指尖,见状,无泱一把收回手,冷冷“哼”了一声,他一口一个不舍得,好似真的多怜香惜玉一样,怕是说惯了,神色和语气一样漫不经心,生怕别人瞧不出是在胡说一样。 无泱一把转过身,率先向屋内走去,似是不看那张讨人厌的脸就能清净一样, 可郢停哪是那样闲的住的性格,挑着眼就开始叫喊, “妹妹,你睡哪呀?” “滚。” 甍庄 月上中梢,四处寂静,蝉鸣阵阵。 无泱在床榻上辗转,双眸紧闭,眉心蹙起,耳后的银铃也在响个不停,她像是被魇住,无法醒来又无法逃脱。 郢停躺在床下,双手交迭枕在脑后,直至边上的呼吸声变得紊乱,他才微微皱起眉,身子撑起,视线望向床幔内的少女。 见她并没醒来的迹象,反而像是醒不过来。 床下的青年挑眉,将自己也凑进帷幔中,细细打量着紧闭着双眸的无泱, 啧,这是···被梦魇住了么。 “小娘子。“ 他拍拍无泱的脸,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转而揉捏,少女娇嫩的脸颊在他手里仿佛是绝佳的玩具,即便她醒不过来也不着急, 郢停伏在床边,指尖挑起帷幔,手肘撑在床沿上托着下巴,借着月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无泱。 比例很好,五官也很漂亮,四肢修长,腰肢柔软。 哎呀呀,是他喜欢的长相呢。 郢停的指尖顺着下颚滑至脖颈处,青色的血线透过皮肤,流动着鲜血,微微按压下,还能感受到跳动的震感。 “不要!” 指尖下的少女没有一点征兆地睁开眼,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如同尖利的刀刃划破黑夜平静的表象, 无泱瞪大了眼,悬在她上方的郢停毫无防备地对上她的视线,她不说话,他只悄悄地收回自己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手,讪笑着道, “呀,小娘子你醒了。” 无泱看起来还没大清醒,粉唇张了张,才说出两个字, “郢停?”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脱水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说出来的,郢停愣了一瞬,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却也不像他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模样。 得到了回应,无泱一把抱住了郢停,或许也不能叫抱,她只是圈住了他的脖子,死命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郢停一时没准备,撑在床沿上的手滑开,整个人就铺在了无泱身上。 只隔着一层被子,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处,传递着热量。 无泱的反应太过反常,或许是还没太从梦境中走来,郢停就顺从地被她抱着,感受到身下的少女在微微颤抖,他才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手在少女的肩上轻轻地拍打着。 良久,无泱忽地推开了身上的郢停,他又被猝不及防地推开,郢停仰着躺在床上,嘴角又挑起他那一贯的笑, “小娘子醒了啊。” 听不出是叹息还是遗憾。 无泱现在也没心思和他掰扯,她撑起身子,声音有些哽咽的嘶哑,视线转向床上的青年, “快走,我们得赶紧离开。” 郢停的动作很快,在堂前留了一封书信后又压了一块碎银,无泱在离开前先是拿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固状尘粉给郢停, “你把这个绕着房子撒一圈。” 郢停只是挑了挑眉,也没多问什么,只在一边的大树上借力一踩,身形便如同翱翔的大雁一样腾空,他碾碎了手中的尘粉,身体旋转间,手中的银尘被他用力挥开,再融合在了空气中,落在房屋四处。 离开村庄,他们只能辗转到城外的破庙里,郢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无泱,无泱被看的受不了,只能妥协,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就说吧。” 没成想,郢停却摇了摇头,笑的不怀好意, “秘密是需要交换的,小娘子若是不想说,我就不问。” 无泱觉得好笑,分明就是想知道,却装出这样一副不勉强的模样,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正在被人追,不过我是逃出来的。那些人拿着我的血样喂了蛊,无论我走到哪,只要沾染了我的气味都会被发现,我并不想连累其他人,所以让你撒了可以掩盖气息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和你说我不能被发现。” 她说的简单,也却是并未全盘托出,郢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 “用血养蛊···这样的法子倒是少见呢。” “但我听说,除了苗疆擅养蛊,还有一些少数种族也以蛊术为传承,他们坐落在不为人知的深山之中,并不与外界互通。而其中一个便叫做···甍庄。” 郢停的视线就直勾勾地盯着无泱,但他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无泱的眼睫微微一动,神色忽地变得肃冷,他才缓缓笑了, “看来我猜对了呢。小娘子倒是···来头不小啊。” 秘密交换 甍庄和其他处跟不相同,向来特立独行,偏居一隅,不仅少有人见过他们,他们也从不离开甍庄。因此,对甍庄的记录,只在少数门派的古籍中略有记载。 “不是说,蛊术传女不传男,而甍庄女子又尤为少见,想来小娘子在族中地位已然不低,这般又是何故呢?” 青年手上拿着根稻草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姿态悠闲,似乎拿到了他人的痛楚更让他觉得开心。 无泱冷冷地掀起眼,道, “那你可知我又是什么身份?你只知我是甍庄中人便觉拿住了我的错处,是觉得这样我就有求于你了吗?你想的太简单了。” 月光下的少女将黑发揽到耳后,露出耳后的银铃,她站起身在郢停面前俯下腰,清泠泠的目光对上他的眼,嘴角掀起略有些残忍的弧度,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 “甍庄里不是女子少,而是已然没有女子了。” 见她这样,郢停微微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无泱的衣袖在她抬手时滑下,露出了细白腕上的珠链,隔的这样近,郢停才发现这些珠子里都有一条血线,是这些血线串成的珠子,而珠链发光也是这些血线的缘故。 “甍庄百年前还是有女子的,只不过人数较少,而蛊术只传女,因此女子身份大都高于男子,甍庄从不与外界相通,为了血脉流传,一名女子常常会有多名夫郎。甍庄是信奉太阳和巫术的种族,会由大祭司在每一代的女子中选出继承了巫女能力的人,并进行加冕和血脉激活,而这个人就是新一代的巫女。” “然而,百年前,大祭司与巫女喜欢上同一个男子,为此大打出手,巫女受自然之力庇护,虽略胜一筹,却被大祭司所诅咒,祭司用自己的生命和天授之力以太阳起誓,当场便没了气息。” “于是在大祭司死后的一个月里,甍庄里所有的女子都相继离奇死去了,并且全是心脏麻痹而死,一时之下,只剩下了巫女一人,然而从那时开始,巫女便常常无法视物,她被太阳之神所抛弃,只能在夜晚窥见光明。除此之外,每逢月圆之夜,巫女都会遭遇蚀骨之痛,就算巫术也无法阻止。” 无泱说到这里,面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她凑近郢停问道, “但你知道最恶毒的是什么吗?” 郢停盯着少女黝黑的瞳孔,一时无言,但是她好像也没期待回复,只是自顾自地又开始讲道, “因为整个甍庄里没有女人了,血脉之力的延续就只能依靠巫女一人,她就像一头牲畜一样,每日躺在房内,她看不见,房内却无时无刻不在进出男人,她成为了囚犯,成为了血脉之力延续的工具。 巫女受到诅咒,能力早已不如从前,她没办法抗拒,只能在煎熬和忍耐中生下下一代巫女血脉。而她爱的男人,也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自杀了。” 无泱像是一樽即将破碎的娃娃,她讲出这些陈年秘史,却只觉更难过了,她从出生开始就被形形色色的肮脏视线所打量,直至有了意识,才渐渐明白巫女这个身份带来的是什么。 “为了服侍年幼的巫女,他们会将意外走进甍庄的外来人从地牢里放出来,直至巫女成年,到了接受血脉觉醒的年龄,再把她们杀掉。因为甍庄的秘密不能流传出去,而巫女也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甍庄一直不为外界所知的原因,而如你所见,我同时继承了祭司和巫女的血脉,若不是在血脉激活前巫女必须为完璧之身,我未必能在虎视眈眈中活到现在。在血脉激活的当天,我将巫女力量运用到极致,拼的重伤逃出了甍庄,但不成熟的巫女没办法抵抗所有人,我四处东躲西藏,直到遇见了你。” 郢停长久没有说话,他眼睫稍拢,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无泱说完之后,他缓缓掀起眼,笑道, “果然是私奔呢。” 无泱没太清楚他的意思,疑惑地“嗯”了一声,郢停并未解释,只是又说道, “那小娘子是想如何呢?躲一辈子吗?” “没那么久,巫女受到了诅咒,最多活到三十岁,左右不过十几年了,更何况我可能甚至抗不过月圆之夜。” 说完,无泱或是觉得自己有些自暴自弃,又笑道, “你身上沾了我的气息,他们倒时也有可能会找上你,不过你好像本来就活不太长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继承了祭司能力的她与生俱来的便有预知力,也一眼看出郢停身体里存了蛊毒,也没多长日子可以活了。 郢停不怒反笑,他挑起狐狸眼,语气散漫, “不是说了秘密是要交换的吗?既然如此,我也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差不多二十年前吧,中原大旱,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一时之间民不聊生,这时有一个江湖宗派,名叫回原宗,面上是名门正派,实际上却四处诱拐儿童,无论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三四岁的幼童,都惨遭毒手。 回原宗拐走这些孩童藏在密室中做实验,回原宗的宗主想要长生不老术,就拿孩子下手,他们长期被泡在药草之中,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受尽折磨,但孩子的身体还是过于脆弱,那么多的孩子只有一人活了下来,他成了百毒不侵之身,也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逃出了回原宗,四处流浪,回原宗无法大声宣扬地追查此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找到踪迹。” “而我,很幸运地,就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无泱觉得很神奇,大抵是已看过世间百态,也是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人,所以郢停才能将这些说成幸运。 他将过往当作可以宣之于口的秘密,以疼痛报以疼痛,无泱竟意外地觉得好受了一些。 “那,小娘子,我们都互相交换秘密了,是否意味着决定厮守终生啦!” “滚。” 月圆之夜 无泱不知道对郢停讲述这些陈年秘辛意味着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 当时不过觉得随口便说出来了,也没深思熟虑。 或许是和当初她选择握上他的手一样的原因,但也或许是她一路逃亡以来,郢停是唯一一个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纵使这善意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总归是善意,就像人贩子拐卖小孩子前也会喂出的糖果一样,无泱在这样的善意中难免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心。 至少此刻孤军奋战的不再是她一人。 无泱看着檐外月色,她忽地笑了,离开甍庄后的一切都是不同的,纵然风险万分,她也想尝尝这自由的味道。 “今晚月色真美。” 次日一早,二人简单收拾了后,就去往了城镇,城门上大大的“临安”二字映入眼帘,无泱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到哪都好奇,郢停也背着手四处陪她乱晃,眼睛眯眯笑起,无泱看见蜜饯想要,看见漂亮的绣品也喜欢,左右还是个少女,孩子心性。 直到最后两手都提不下了,她才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郢停手上抱着的东西都要将他淹没,也不好再纵她逛下去,两只手都腾不出来,只好嘴上劝道, “哎!小娘子!来日方长,这些东西又跑不了。今天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闻言,无泱才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眼前的发簪,继而转身离开。 郢停在客栈订好房间,小厮带着他们上楼,关上门之后无泱才后知后觉瞪大了眼, “你为什么和我一间房?!” 青年挑着一双狐狸眼背手笑道, “小娘子好不讲道理,这东西都是我付的钱,怎么还要把我赶出去不成。” “你可以再订······” “哎,本来我是可以再订一间房的,可惜银子都拿来给小娘子买东西了。” 他装的一派无辜,无泱也无话可说,她想再辩驳,但好像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买东西是需要支付银钱的。 只可惜她从未接触这些,更对外界一无所知。 现下被一只一肚子坏水的笑眼狐狸虎视眈眈,也只能闷闷说道, “好吧。” 晚上,无泱胡乱扒拉着糕点,看着堆了满桌子的玩物吃食,忽地问道, “这些东西很贵吗?” 她总是要还给郢停的。 郢停坐在对面笑着看她,听她这样问,只是摇了摇头,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面, “小娘子说我身上会沾染你的气息,所以会招惹危险,那你如今四处跑,难道不会被发现吗?” 无泱往嘴里送桂花糕的手一顿,她看了他一样, “我好歹也是巫女,这点东西还是很简单的。” 似是吃饱了,她拍拍手,心情甚好地给郢停解释道, “蛊虫也是分高低贵贱的,像他们并没有习得蛊术,也只能通过习性来驱使一些低级的蛊虫。蛊虫只能通过我留下的气味寻人,但是一旦时间过长气味消散或者用外物掩盖,就没办法了。何况城镇里人数众多,气味混杂,本就不易寻人。” 郢停若有所思地点头,取来一边巾帕为她擦拭手指,无泱顺从地任他拉过自己的手,其实在无泱的认识中,对于男女大防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甍庄巫女,生来便有天授之力,注定了是三夫四侍的一生。 纵使无泱再抗拒,也难免会被影响。 因此她并不觉得她和郢停这样有什么不好,也并不会因为和一名陌生男子同住一屋会怎么样, 对比这些,反而是郢停时时刻刻都可以制造的暧昧让她更为不适。 而郢停呢,似是了解似是不了解,却总这样做出堪称登徒子的行径,难免让人思虑他是否是因为无泱不通人情世故而刻意占她便宜, 然而他又实在不是能以常理来评判的人。纵使如今和无泱这样亲近,也常常以轻浮之色对着无泱这儿摸摸那儿捏捏,却并未做出什么更为过分的事情, 他眸中深藏沉沉欲色,却又混着冷淡之色,教人不知这欲念是否是因少女的貌美皮囊。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郢停就对她动手动脚,无泱倒习惯了他这样的行径。 甩开搭在她腕上揉捏并且有继续向上之势的手,无泱起身向床榻走去,没想到,刚一起身,四肢内蔓延的剧痛传来,身体一僵,她震惊地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正悬挂在高空之上。 “月···圆之夜。” 她喃喃道。 榨干了 终于是来了。 对于这传说中将巫女折磨致死的蚀骨之痛,甍庄众人都对此有一个更为贴切的称呼——天罚。 无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从真正成为巫女的那一刻起。 骨骼的每一刻都无不在叫嚣着痛楚,从体内蔓延出的疼痛让人有种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无力, 几乎是一瞬间,无泱就脱了力,身体轻飘飘的朝着地板倒下, 无泱的脸色苍白,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珠打湿鬓发,拳头握的死死的,指尖在掌心刺出五个月牙似的血印。 可这都没有用,痛感排山倒海地涌向大脑,无泱反应都迟钝了许多,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并没倒在地上, 她迷蒙睁开眼,身体被一条臂膀圈住,而她整个人都倒在这人的怀里,她掀开眼,入目可见的是郢停的下颚,她努力地想往上看,想看到他的眼, 终于,终于看到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眼睛垂下的时候眼睫都搭在眼尾,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是好像又在犹豫些什么。 在犹豫什么呢? 分明此刻脑袋已成了一团浆糊,无泱却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清醒过,她只死死揪住身下人的道袍,身体无意识地小幅度蹭动,就连溢出唇角的呻吟都听出痛楚和不耐。 在无泱僵住倒下的瞬间,郢停就有了动作,他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长臂一揽,就将无力倒下的少女揽入了自己怀中。 她看上去很痛。 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幼崽,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展示着如同敞着肚皮任他摸一样的依赖和信任。 郢停垂眸看她,眸中颜色浅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更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他很清楚疼痛的感觉,像有上万只虫子啃噬着骨头,痛到后面,神志不清,就连心脏都绞痛,令人无法呼吸。 在这样的痛楚之中,人是无法活下来的,就算活下来了,也要精神失常了。 郢停是这样走来的,那时每日都有尸骨堆成一座座小山,呻吟和嚎哭的声音不绝于耳,如魔音一样在狭小的暗室内回荡,可真正痛的很了,是没有力气嚎叫的, 就像此刻的无泱一样,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疯了多可怜啊。 郢停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发丝混着无泱的,看上去亲密无间。 苍白的骨节触上少女柔软的脸侧,一如往常地在那里摩挲着,动作像是透着无限眷恋,若无泱清醒着,必会一把挥开他的手,皮肉碰撞发出沉闷响声, 倒是有些怀念了。 这样漂亮的身体若是冰冷冷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啧。” 青年不耐地叹气,再抬手时,两指并拢,迅速在少女身上几处穴位点下,他迅速抱起怀中人,平放置床榻之上,指尖快速拉开少女衣裳的系带,露出其内洁白无暇的酮体。 若日平日,郢停定是要一副轻浮模样调侃上两句的,可如今情况紧急,他也只好做了一回柳下惠。 运起内力,掌心停在无泱丹田处,她已经痛的没了意识,身体总在不自觉地动,郢停要给她输内力,这样动哪行,他只好先按住她,掌心内力涌现,顺着一条条经络流入无泱体内,帮她梳理着体内绞痛的经脉。 像是有一股暖流涌来,缓缓洗净体内的寒意,纵使无泱已经神志不清,却也能感受到疼痛的逐渐退却, 直到四周变得寂静,无泱紧皱的眉才缓缓松开,指尖还是拽着郢停的袍角,但面上疼痛之色已经不见,呼吸平稳,见状是睡着了。 反而郢停不太好,他面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不见什么血色,指尖都在颤抖,费力地一翻身躺在床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苦笑道, “真是给你榨干了。” 无泱像是陷入了什么梦中,往他怀里顺势钻了钻,意识不清地嘤咛一声, “郢停。” 床上的青年一愣,苍白的手背落在少女后颈上,过了会,他才缓缓笑了笑, “还算是有良心哦。” 不枉他废了这么大劲帮她,不过这样下去,下一次毒发就又要加快了啊。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高尚了,居然现在玩起了舍己为人这一套。 叹息声轻飘飘地落在夜风中,只余下一声, “晚安。” 发情了 或许是这一晚两人都被折腾的够呛,再加上一路奔波,心神不宁,也没怎么休息,这一觉,竟是到了第二日傍晚时分, 窗外华灯初上,商贩都亮了灯笼,雕花的檐角坠着的八角宫灯轻轻地打着旋,街上人影拢动,热闹非凡。 似是与世隔绝了的淡色窗幔内,交错的身影缓缓有了动静, 先醒的是无泱,她揉了揉睡的迷糊的脑袋,回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腰上的重量,下一刻眼睛猛地睁开,入目所见的就是青年如玉似的胸膛,他衣衫微乱,胸前衣物稍稍敞开,肌理分明的胸膛裸露在外,再往下块垒分明的腹肌也隐隐可见。 而她腰上正搭着他的手臂,缠住腰身,两人紧紧靠在一处,就连枕上青丝都紧紧缠绕铺在床榻之上,当真是亲密无间。 不知是她的视线过于灼热,还是郢停睡眠极浅,总之当无泱震惊地抬头时,刚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调侃的、暧昧的。 “这是怎么回事?!” 无泱一掌拍在身前人的胸膛上,可距离不仅是没拉开,他们挨的反而更近了些,郢停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在她腰间,推也推不开。 这人还挑着一双狐狸眼,笑问她, “小娘子可还满意?” 无泱瞬间觉得自己掌下的那块皮肤烫手,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她刚刚一时受了惊吓,下的手着实没顾着力道,现在再看,他玉白的胸前,已然多了一个纤细的指印,红彤彤地印在上面。 她心下有些愧疚,好像打的有些太重了。 可郢停看上去却丝毫不在乎,反而视线意味深长地从她脸上一直往下,最后顿在了她敞开的衣襟处——她的衣服昨晚被郢停拉开,现在身上只余一件心衣安稳穿在身上,而经过了一晚上的蹭动,系带早有些松动,那一小块布料只堪堪盖住了胸口,而嫩白的乳肉和拢起的沟壑全然暴露在外。 透过单薄的布料似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其下的绮丽风光。 一时之间,这窄小的地方,温度骤然升高,就连氛围都变得氤氲暧昧了许多。 无泱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她慌慌张张地一只手去捂住郢停的眼睛,一只手不慎灵活地将自己的衣裳拉好, 她年岁太轻,纵使是经历过生死,却也少见这些男女之事,这下羞得话也说不清楚, “你占···占我便宜,你不要脸!” 她分明看不见郢停的眼睛,心脏却不知为何跳的更快了一些。 他淡色的唇角挑起,长长的眼睫刮在她的掌心,带来令人退缩的痒意,她想要抽回手,却被郢停精准地一把抓住, 细白的指尖被拉到他唇畔,若即若离,眸色沉沉,似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勾着人, “昨晚小娘子疼的厉害,我出手相救,这才冒昧解了小娘子衣裳。然而小娘子昨夜闹腾的厉害,我真真是被榨干了,这才没精力将衣裳复原,还望小娘子,莫怪。” 他一顿,又笑道, “不过我果然没看错,小娘子果然,无论是哪,都生的极好。” 他最后几个字压低了音量,更显得暧昧不清, 无泱哪敌得过他这千年的狐狸道行,一下子气的脸红透了,话也没说清楚,支支吾吾连一句登徒子也没说出来, 只又一把捂住这人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吓死人不偿命且毁人清白的话来。 可郢停说不了话,一双眼睛却还睁着。二人视线相对,他一双眼比那些轻佻的话语还让人不安,无泱自觉脸上发热,心下也不想和这发春的死狐狸再纠缠,抽回自己的手就要翻身下床, 不过刚要离开,她又转身看向床上那个周身都散发着轻浮之意的流氓,抿着唇,在他挑眉注视下,素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刺眼的红痕就已消失不见。 床前的少女用着生硬又拧巴的音调,居高临下地故作冷漠道, “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装作不在意,可她分明满脸红晕,清泠泠的眼水波荡漾,看的人心尖都软了,她似是也觉得不好意思,而床上那人视线深邃,好像要把她生吃了一样,看的人心跳加快。 无泱再也是待不下去,转身夺门而出,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嘟囔道, “这发情的死狐狸。” 眼瞧着少女的窈窕身姿在门口消失不见,郢停才懒懒收回视线,双手枕在脑后,就任由衣裳这样大敞着,目光停在胸前,缓缓挑起嘴角, “小娘子不好意思了呢。” 不过,她说发情的死狐狸······ 郢停掀起眼睫,视线停留在身下——他此刻平躺着,那里鼓起一个可观的弧度,十分明显,若不是他有意遮挡,无泱也定会发现。 青年冷漠地收回视线,面上反而有些不耐之色。 “啧。还真发情了啊。” 这可怎么是好呢。 巫女诅咒 郢停整理好自己后却发现无泱还没回来,心下有些无奈,小娘子第一次出远门,也没点防备之心,正摇头晃脑地准备出门寻她,门就忽地被打了开来,只开门的一瞬,无泱就闪了进来,正好和门口的郢停撞了个满怀, 郢停的手臂自然环上她的腰际,无泱还有些惊魂未定,也没顾得上腰上那个不安分的手,只仰着头望向郢停,眸中满是惊恐之色, 郢停还未曾见过她这样神色,不由得挑眉,轻佻之色稍敛,道, “这是发生什么了,小娘子这样惊慌?” “刚,刚才我下楼,有人趁着人多的时候摸了我。我本是要反抗的,可巫术还没使出来,却突然看不见了,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再回想起来,无泱还是觉得后怕,那一瞬间的黑暗,真真是让人心慌。 说话的时候,少女素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抓着眼前青年的衣衫,这样下意识的动作,或许有时无泱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郢停的依赖。 可郢停闻言,眸色一凝,搭在少女腰间的手轻轻敲击着指尖,无泱此时没抬头,没顾及的上郢停的神色,她若是看到,也必定会有些害怕——郢停向来笑盈盈,端的是脾气好的模样,可一朝拢了笑意,眸色沉沉,面上冰冷冷的,倒真叫人看了心颤。 摸了她? “告诉我,那人摸你哪了?” 声音沉沉落在耳边,无泱抿唇,长睫落下,挡住清泠泠的眸,心绪繁杂,也不愿再提, “不告诉你。” 语罢,她一把拍开青年的手,径直走向桌前。 先是取了一个水杯,往里注满水之后,食指指尖沾湿,在桌面上划下几道水痕,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形状渐渐圆满。 占卜之术涉及颇为广泛,祭司一脉的血脉开启会顺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完善,关于祭司的能力记载也只能在记忆中得到传承,无泱如今还太年轻,血脉觉醒也不过数月,只偶尔在梦境中窥见一些未来之事。 上次她临时和郢停离开,便是由于看到了一些未来的片段——甍庄众人寻到了那大娘家,虽大娘极力否认,但他们还是对她痛下杀手。 而大娘又何其无辜呢? 那些人简直不能称为人。 不过她巫女的身份的确不能泄露出去,她未曾出来之时,也便常听长老们谈及外面之事,他们对其自私自利、见利忘义模样十分痛恨,常言,若是巫女被外人所知,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思绪万千,而桌上水痕似是在无风波动,指尖点在水痕中央,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桌面上便变得干干净净。 无泱收回手,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果然···巫女的诅咒已经开始了。 但是为什么她会忽然失明呢,难道和她体内血脉有关吗。 巫女和祭司血脉一体,这在整个甍庄内也是极为少见的,也少有前车之鉴。 无泱想,短暂时日内,她不能再使用巫术了。 她思虑完毕,抬眼之时恰恰对上郢停目光,他伫立在门边,刚刚一直没个声响,现下见无泱抬头,神色也稍稍好缓,才换上一贯的轻佻模样, “小娘子可是有答案了?” 无泱只“嗯”了一声,神色却还是蔫蔫的,郢停凑过去,手极不安分地捏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小娘子这样忧虑,可真是叫我心疼呢。” 无泱本是烦着,可谁叫她碰上郢停这样一个混不吝的,就连心烦都不能安静。 “不准摸我。” 她打下他的手,说话的时候脸颊鼓鼓,眼睛也亮晶晶的,煞是可爱。 郢停这样俯身看她,笑的眼睛眯起,大概是觉得这小娘子可爱,不顾反抗,又揉了揉她的头,懒散说道, “小娘子一个人在外,要自爱,少和不清不楚的人接触,免得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闻言,无泱斜斜看他一眼,似是觉得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说教可笑,嗤笑一声, “不清不楚的人,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小娘子说笑,我与小娘子那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哪能是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呢。” 郢停舔着脸摸上少女搭在桌面上的手,握着手细细摩挲的模样当真是看上去馋极了。 无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把抽回手,接着往外走,边走边说道, “你既然收拾好了,那就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正当她推开门时,身后神色懒散的青年却糊地敛了笑意,掀起眼帘,眸中一片冰凉,透着些诡谲之色, “下次再碰到这些人,手就给他废了吧。” 手要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就不用留了。 闻言,无泱开门的动作一顿,他好像有些不对,可转身再看——青年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佯装无害的笑,神色懒散。 好像没什么不对。 病态 “我从前只想着逃离,却还未曾想过外面竟也是这样的繁华绚丽。” 晚上的街道更是热闹,小摊上的风铃轻轻地晃着,摇铃声声伴着清脆,花灯挂在檐下最是绚烂,千树梨花,人影攒动。 是一派和平盛世。 郢停东奔西走这些年,早是见惯不惯,只是散漫笑着纵容无泱四处漫无目的地游走。 小姑娘在外面全然不似关起门来的模样,倒显得拘谨许多,那副清矜的执着劲少了些,看着反而更有寻常少女的娇憨之色。 只不过去哪都死死地抓着郢停的袍袖,只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他就是想双手环胸,手也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偏她还喜欢这看看那摸摸,郢停最后几乎是被拽着跟在了身后。 他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这样被一个娇小姑娘拽着,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郢停倒不觉尴尬,只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尖,侧过身与她说道, “小娘子,你这样容易叫人误会。” 他视线刻意看向无泱落在他袖袍上的手,再加上他刻意暧昧的话语神色,傻子都能知道误会什么。 无泱瞥了他一样,面对来来往往的人群,反而离郢停更近了一些,面色不变道, “我们不是兄妹吗,有什么好误会的。” 语罢,见着前面的一处摊贩围了一圈人,又兴致冲冲地拉着身后青年挤了进去,郢停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只“啧”了一声,心想着,小娘子越发不好骗了,但手上却还是老实护着少女和其余人流分开距离。 最后二人又是拎了一手的东西回客栈,小二帮忙把东西送上楼,而郢停就带着无泱在楼下吃饭,他常常给无泱夹菜, “小娘子吃点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好,补身体。” 不过一会,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无泱蹙眉抬眼看他,那笑眼眯眯的青年却十分期待地看着她,好似比起吃饭,看她吃饭更让他愉悦。 见他刚想说话,无泱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菜塞他嘴里, “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话音未落,只见无泱看着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微微蹙起了眉,那男子一身锦缎华服,手上端着茶杯,眼睛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无泱,神情不怀好意,有些叫人觉得不适的恶心, 无泱眸色变得冰冷,腕上珠链开始闪烁微光,指尖刚有一动,就被郢停盖住了,无泱一愣,回眸看他,青年却还是笑着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还假模假式地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她,好似真的沉醉于投喂。 “来,小娘子张嘴,啊····” 被强行堵上嘴的无泱:······ 午夜,无泱梳洗完毕之后过了许久才发觉郢停回来,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回来, 见状,无泱好奇问他, “发生什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哦。” 青年只摇头晃脑地把她塞进被子里,还佯装神秘地摇摇手, “天机不可泄露哦~” 直到第二天,无泱才从下面的住客中的谈论中听得消息——客栈里有一男子因贩卖少女手被砍了,现在人已经在衙门了。 手被砍了? 无泱不知为何忽地想起郢停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要是再遇见这些人,手就废了吧。 如此巧合的时间里,无泱忽地大胆猜测,不会就是昨天那个人吧。 不会···就是他做的吧。 无泱眨了眨眼,忽地觉得杯中茶水有些滚烫,在眼前运出一片氤氲。 于是郢停下楼的时候,就见一身青衣的少女就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换了新衣,脆生生的青绿色,更是衬得人清丽漂亮,看的郢停一阵手痒, “小娘子今日可真是漂亮,看的我心都化了·····欸?” 可惜作乱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少女一把拉住。 无泱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郢停微微挑眉,笑道, ”小娘子这样主动,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无泱将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又甩开他的手,端起自己的茶杯,面色如常道, “我听说昨天有人手被砍了,就想起你了。” 她话说的直白,也没存着什么试探心思,反而是郢停,垂眸笑着摸上她的手,音色也低沉,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娘子觉得不好吗?” 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分明可以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内,他却偏偏喜欢一根根描摹,细细摸索过去,有种无形的侵略感。 而无泱如今才意识到,郢停虽也喜欢对她做出一些逾越之举,但却与常人有些不同,说是不同,倒不如说是郢停非常人。 他有欲望好像又没有,不似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粘稠,还泛着精光,视线流利在身上时只让人觉得恶心和待价而沽。而郢停···好奇怪,他常常对她表示亲密之意,以至她对于他的靠近已经习惯, 然而习惯本身就是最为可怕的存在。它让人耽于情爱,也让人将习性错认为喜欢。 可这都不能解释郢停的异常,纵然他常常笑言以身相许,她却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喜欢。 很奇怪呢。 于是少女捧着茶杯,水雾氤氲了她的眉眼,她忽地笑了一下,说道, “倒不是不好,我只是好奇,你分明平日不会如何与人生气,这又是为何呢?” 郢停掀起眼,视线对上少女投来的视线,他还是慵慵懒地笑着,却让人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一瞬间,无泱好像懂了些什么,他其实不在乎的,无论是砍下一只手,还是取人性命,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这让她想到初次见面时,郢停杀人的情形,他眼下凉薄现在还历历在目。 透过那张懒散笑着的脸,无泱好似看到了他病态的另一面。 凉薄又冷漠。 百年大典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无泱也没再逼问, 她大概能知道,其实郢停这样做或许没什么原因,不过是随心所欲久了。 想做什么就做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泱也说不上来,她猜想,郢停只是在给她提供了一个解决事情的方式。 而郢停问她是不是觉得不好, 无泱想,或许不是不好,而是不对。 像甍庄将巫女囚禁一样,这无关好与不好,或许一生衣食无忧、地位高崇,可无泱觉得不对,她该去外面看看,该有自己的一生,也该由自己选择的方式死去,不应只是留在甍庄,只是为了血脉延续活下去。 所以她奋力挣扎,即使赌上自己的生命。 很多事不该用好与不好来评判,很多人也一样,就像郢停,无泱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哪家好人第一次见面对人家上下其手还威胁说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死了多可惜, 虽然在郢停眼里这并非威胁,他只是阐述事实。 而如今郢停在将他的理念方式灌输在无泱身上,在她逐渐了解和认识这个辽阔的世界之前,在她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为法则之前。 也在无泱真正离不开郢停之前。 人与人的关系像是一棵树的枝干,于郢停而言,他早已见过山川河海,人心险恶,自然已是一棵长成的大树,而对无泱而言呢,她初初见到这个世界,像一株还未延展开的小树苗,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郢停。 虽然也说不上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种关系,既深刻又脆弱。 他是她对这世界的第一印象。 沉默并未一直延续, 大堂内四周热闹,人流来来往往 ,他们凝固的氛围只会引来别人的注释。 郢停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他一派的散漫神情,好像刚才的阴沉并不存在,他笑嘻嘻地说要带着无泱出去游玩,就算无泱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也好,她想。 他们出门,无泱看着四周流动的人群,疑惑道, “这城里的人好像多了许多。看着装束也不像城中百姓。” 闻言,郢停挑起眼笑道, “小娘子真是聪慧,我听说啊,明日是那上凌派的百年大典,届时会有不少武林人士来参加,正巧,上凌派就在临安城外的一座山上,小娘子还没见过这些武林门派吧,这可一次性能见着许多呢。” 郢停笑着抬手扶了扶少女发髻上的珠花,他叙事生动,到底是孩子心性,一下就夺走了无泱的注意,她睁着一双清泠泠的眼,好奇问道, “上凌派?这是什么门派?厉害吗?” 她还未见过这些江湖门派呢。 “上凌派的创始人是南海的一名侠客,醉心于剑术,后来来了中原,创立了上凌派。上凌派便以剑术发家,百年下来,也算是一门大宗了,在武林内也算颇有声望。” 但比起这些口口相传的,郢停显然知道更多的秘闻,他压低声线与无泱耳语道, “但是我听说啊,这上凌派的现任宗主已年迈,且一心向往修道,平日并不怎么管理门派事务,如今甚至还未决出下任宗主,而他们的二把手和宗主的亲传弟子都对这位置虎视眈眈,所以啊,这次大典有的看了。” 他向来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现下又多了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无泱,二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就踏上了出城的道路, 郢停带着无泱不紧不慢地这走走那停停,沿途竟也看到许多和他们同路之人,无泱心道,这上凌派看来确实名声在外,来参加大典之人如此之多。想他们当时进城的时候,路上可不见有这样多人。 他们姿态闲散地好似游玩,甚至还在山脚上歇息了一晚,次日早再上山的时候,这上凌派的门口倒显得空荡不少,前来祝贺的宾客都已经在里坐好了。 甚至清晨的时候,郢停还在悠闲地给无泱选搭配的发簪,珠花拿起又放下,来回几次就连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都弄乱了,无泱实在不堪其扰,怒目而视道, “我们不是来参加典礼的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郢停终于挑定了一个心仪的,将珠花簪在少女发髻上调整完毕后,方才满意点头道, “小娘子急什么,这现在人多着呢,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何必劳累了自己,等人散了再进去也不妨。” 无泱语塞。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感觉他说出来这么奇怪是为什么呢。 内乱 上凌派建于一山之巅,伴海而立,大殿门口便是一座巨大的石阵,石柱之上,上凌派三个大字十分显目。 无泱跨过台阶,一路走一路观察,沿路建筑皆高大,透出几分古朴,四处都有巡视的弟子,穿着统一的服饰,看上去秩序井然。 “我虽未曾见过其他武林门派,但今日一见,也觉这上凌派的宗门十分有气势,建于山海之间,可见天地苍穹之辽阔。” 无泱惊叹出声,身边的郢停听见后笑了笑,说道, “个人喜好罢了,有的门派喜欢隐秘避世,自也有门派喜欢大隐隐于市。小娘子日后见得多了便不觉惊奇了。” 话语间,他们便已到了大殿广场,上凌派在此大摆筵席,里面已是坐满了人,他们姗姗来迟,吸引了不少目光。 二人过分年轻的样貌更是引来不少讨论,但江湖之上,多的便是年轻侠侣,不过多看了两眼之后也便收回了视线。 “二位,这边请。” 身穿白衣佩戴红色祥云剑穗的弟子引他们入席,郢停带着无泱坐下,他见多识广,早是认出座上的许多人,这下两个脑袋凑在一块,不停地嘀咕些什么。 “我们对面那个,那是江湖有名的侠客张墨,刀法一绝。他的刀是玄铁所制,常人根本无法举起,而他却能使得虎虎生威,可见臂力非常。” “再看坐在最前面那个,不是,是另外一个····” 郢停拽回无泱乱指的手,下巴冲着另一个方向挑了挑,那里端坐着一名白衣青年,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样貌俊朗,气质出尘, “这个,宋之迅,年纪轻轻,一手剑术堪称出神入化。他手上的就是名剑青霜,此剑剑光清凛若霜雪。人称一声剑仙,整个江湖,剑法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无泱闻言,多看了两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些与他耳语道, “他们练剑的,都喜欢穿一身白吗?” 郢停端杯的动作一顿,难得也被呛了一下,竟也思索了片刻后才笑道, “剑法潇洒,一身白衣更是显得身姿挺拔,形色出尘罢了。” 他鲜少这样正经回答问题,但无泱眨眨眼,砸吧砸吧嘴,面色倒是恳切, “我觉得,这个看脸吧,和穿什么没关系。” 说到这个,郢停倒是来了劲,他将脸凑到无泱面前,二人本就同席,坐的极近,这样更是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那小娘子看看我,可还满意呢?” 无泱:······ 死狐狸,到哪都不收敛。 她推开青年凑到面前的脸,十分嫌弃地撇过脸,听着台上人讲话。 “唉,真是伤心呢,我可是对小娘子一片真心,小娘子居然还这样嫌弃我。” 装腔作势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无泱只当作听不到,注意力只放在台上——上凌派的长老正在发言, “十分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上凌派的百年大典······”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二把手,林宽行。” 与此同时,郢停懒散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无泱也觉得奇怪,这种场合上台说话的居然是长老,宗主明明还在任,就如此招摇,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台下许多来宾也因此议论纷纷。 郢停最是喜欢看这些家长里短,权力争夺之类的故事,当下正往后倚着椅背,姿态散漫地听着台上讲话,身边站着的许多门派弟子也听到下面议论,神色都有些古怪, 他这下乐了,看来上凌派真出乱子了呢。 就是不知道,这次宗主之位是鹿死谁手。 正准备看热闹,却忽地心口一痛,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无力攥紧,苍白手背上浮现出道道青筋, 郢停皱起眉,视线投向身前背对着他的无泱,少女还一无所知,正专心听着台上致辞,青丝长至腰际,整齐披散在背后,看上去十分乖巧, 上次帮小娘子度过月圆之夜,耗费大量内力,如今这样,看来是蛊毒要提前发作了呢。 就是不知道这次还熬不熬的过去。 他漫不经心地想道。 三百六十问 这些致辞没什么好听的,左右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无泱听了几句就开始发呆,环顾周边形色各异的人,思绪忽地飞的很远。 从逃出来开始,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都是前所未闻的,这样的生活让她感觉十分自由、也十分痛快。 有时候她偶尔会想,如果她没逃出来,那会是怎样。 无泱突然有些多愁善感,无意间暼到垂在胸前的辫子——郢停分明不擅长做这些,今晨却偏偏把她摁在梳妆台前,给她编头发。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年幼的郢停没有从回元宗逃出来,那又会怎么样。 她没逃出来左右不过是回去安安分分地当她的巫女,甍庄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横竖不过是被关个十几年,和不喜欢的人生孩子,然后老死在病榻上罢了。 可郢停呢······他大概率会和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死去,连尸骨都无法保全。 他说他很幸运,可这样的幸运,未免有些残忍。 想到这,无泱忽地觉得很悲哀。 他该经历了多少呢, 这些年来,在暗无天光的日子里,他又是如何过来的呢。 似是感受到身前少女低落的情绪,郢停笑嘻嘻地凑过来,没个正形地挑起她的下巴,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听得好好的,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无泱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雾气横生, “诶诶诶,我可没说什么,哭什么呢,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抬手似是要去接那摇摇欲坠的眼泪,无泱只拍开他的手,自己拿衣袖随便擦了一下,声音哽咽, “谁信你。” 她背过身不理人,可身后人却不消停,说话的时候尾音都拉长, “唉,小姑娘就是容易多愁善感。” 无泱横了他一眼,周身懒散的青年却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塞进了她嘴里, “甜吧。” 他凑过去,唇角挑起的模样说不出的得意, 无泱一愣,麦芽化开的香甜气息在口中蔓延,她看着眼前人,忽地伸手把他眼睛捂住了,郢停也不反抗,只是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这里会有回元宗的人吗?” 无泱忽地问道,她没回头,微弱的声音却钻进了身后人的耳朵, 郢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黑眸一顿,似是意识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再掀起的眼里多了点笑意, “应该有的。不过我逃离时不过是个孩童,距今也有十数年了,就算撞见了,他们也认不出来的。而且回元宗内知道此事的人不过数人,所以,小娘子不必担心。” 也不要难过。 ”我才没担心。“ 少女闷闷的声音传来,郢停勾唇一笑,手肘支在扶手上懒散撑着下巴。 嘴硬心软的小娘子啊。 用完席,便有人请宾客移至练武场,那里摆了擂台,这下场面才是真正热闹了起来,无泱没见过这场面,当下便好奇地与郢停耳语, ”为什么要来练武场啊?“ 郢停双手环胸,下巴冲着场中的擂台抬了抬, ”看到那个擂台了吗?上凌派的弟子会在上面比武,展示一下武学功底,台下的人也可以上去发出挑战,直到无人再挑战他,就和擂台赛差不多。“ ”哦。“ 无泱有些兴致缺缺,她不会武功,也看不出什么套路,她的能力并不靠修炼而来,巫女得天独厚之处就在于受到了自然的偏爱,拥有常人没有的异能,而一个成熟的巫女绝不会比一个武林高手弱到哪。 因此,在一众兴奋叫好的人群中,她和郢停倒显得异类, 二人懒散坐在台下,四周倒是议论纷纷, ”我看上凌派这一届弟子实力都很不错啊,尤其是他们首席弟子尹朔,听说上凌派的下一任宗主就是他。“ ”是啊,此人不过二十来岁,便已修成剑意,若再给他几年,想必倒真能和宋之迅争争这剑仙的名号。“ ”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次青云榜上又有谁要被换下来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这次灵山派也来人了呢。“ ······ 听到这,无泱忽地来了精神,她摇摇身边人衣袖, “他们说的青云榜是什么啊?” 郢停正看着台上战况,忽地被一拉,小姑娘求知若渴,睁着双大眼睛装无辜,他看的牙根发痒,硬是将少女柔软的脸颊捏了一捏,见少女皱起小脸,满脸不快后才满意说道, “武林上每日会发生许多比试,一个叫逍遥楼的江湖情报组织将这些比试记录成册,而根据这些汇成青云榜,未有败绩之人便登榜首。青云榜排名便是实力划分,你若打败了谁,你就可以将他的排名取而代之。” 无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那这青云榜登顶之人是不是就是武林第一人?” 青年沉吟片刻后道, “差不多吧。” 忽而她又问道, “那你可榜上有名?” 郢停只笑着端起一边的茶杯,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道, “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作者的话: 泱泱:三百六十问 郢停:百度 看热闹 y ushu wuvip.co m 石台之上战斗一场接着一场进行,场中气氛火爆异常,叫好声无数, 而台上刀光剑影,人影闪掠,就是无泱这样不通武学的人,也能看出台上之人武艺高超、实力不凡。 见着新上台的是名高挑女子,场中躁动许多,无泱“咦”了一声,好奇坐起身来,眼睛盯着台上,身体却靠向了郢停, “诶?居然是个姑娘欸!” 扎着高马尾的女子身形削瘦高挑,身着红黑劲装,腰间缠着一圈黑色皮鞭,正向着对面的蓝衣男子遥遥拱手, 这女子显然小有名气,台下不少人都一口道出她的名字,一时惊叹声四起,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woo 14.co m “叶停霜?她居然也来了!“ “我可听说她闭关了整整两年,想来这下实力大有长进,就是不知道如今她和红衣谁胜谁负了!” 青年接住少女在他身上乱拍的手,慢悠悠说道, “叶停霜,青云榜排行十二,南海人士。红衣,青云榜排行第十,灵山派宗主的闭门弟子。二人向来不对付,不过叶停霜闭关了两年,已经许久没在江湖上出现了,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来了上凌派的百年大典。” 说着,郢停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桌面,哒哒的声响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 青年微微地眯起眼,敏锐地嗅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像是……阴谋。 而无泱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台上,她看上去挺喜欢叶停霜,腰背挺的笔直,探着头往台上看,眼睛亮晶晶的, 然而郢停的视线瞥过去的时候,眸色却暗了一暗——少女背脊挺直,脖颈修长,肩背薄瘦,腰间收出窈窕弧度,柔软布料在臀下摆出水波般的动人弧度。 她像一株摇曳生姿的花苞,正在阳光下缓缓绽放。 郢停视线停在少女腰肢处,纤细柔软,似春日的柳条盈盈一握,垂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他不自觉想道, 这么细,好似两只手就能抓住。 他沉溺于自己的想象,就连无泱的叫唤都没听见,直至衣袖被摇动,他才回过神来, “哎,你看!叶停霜的鞭子!” 少女看的入神,这下直接激动地站了起来,郢停不察,竟也被她拉的身形一歪,无奈之下也和她一样站了起来,这才看清台上状况, 战斗已接近白热化,叶停霜抽出了自己腰间长鞭,黑色的皮质长鞭,在空中划出蜿蜒弧度, 直到此刻,众人才真正看清,她手上长鞭并非用简单皮质编制,黑色皮面上有许许多多细小突起鳞片,鳞角尖锐,泛着黑金色光芒,随着长鞭甩动,像是一条游龙在空中游动。 “她的鞭法好漂亮啊,真真是宛若游龙了。” 无泱感叹道,倒是郢停神色如常,还注意着前后人群,扶了她一下,笑道, “她手上的长鞭名寂灭,有破青云之势,以金蟾制成,而鳞片由黑曜石雕刻而成,质地坚硬,刀刃锐利。想打造这样一条长鞭,可造价不菲呢。” 叶停霜每一次挥鞭,身形都会借力或靠近或远离,动作迅捷,攻势勇猛,台下人纷纷暗道, “石完撑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叶停霜进步如此之大,这下红衣倒要有危机感咯!” “哪止红衣,我倒觉得那何必轩这下也得给叶停霜让位!“”何必轩?!那可是青云榜第八!“ ······ 台上局势依然分明,正如众人所说,那石完并没能撑太久,二人实力悬殊,他落败已成定局,面对叶停霜的攻势,他步步落退,最后只在石台边缘停住,当即苦笑一拱手后便跃下了石台。 众人唏嘘不已,若再说场上还能战胜叶停霜的,大概也就是宋之讯了。不过面对众人投来的视线,他却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端着茶杯,神色淡然,好像并不打算挑战叶停霜。 一时之间场上气氛由火爆渐渐转向寂静,无泱悄悄拉了拉郢停的袖子,耳语道, “怎么感觉突然这么尴尬。” 郢停只是笑着看向台上,那里叶停霜背手而立,长鞭早已重新缠在腰间,她眉目清朗,不似寻常女子柔弱,但也多上一分英气。 而她似乎有意无意地视线在台下扫掠,像是在找人。 郢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围,眉头挑了挑, 在找谁呢? 正当场中气氛焦灼之际,一道尖叫声忽而从远处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很快就有弟子过来报告, “不好了师兄!大长老他、他死了!” 瞬间,场中哗然。 郢停缓缓勾起唇角, 热闹来了。 目的 没人想到方才还在场中致辞的大长老此刻便已没了呼吸, 而宗中没了掌事的人,弟子纷纷来请示尹硕的意见,如今大长老已死,宗主是谁已经毋庸置疑。 其实上凌派明争暗斗之事知道的人不少,现任宗主早已退隐不管宗中之事,大有传位于尹硕之意,只不过林宽行总仗着自己大长老之位多加干预,并联合其余长老向尹硕施压。若是到最后二人要决个胜负,有一人会死倒也是必然,就是此事时间有些过于巧合,恰恰就在百年大典,来人众多,鱼龙混杂,确实也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台下人眼神交错,心照不宣——林宽行的死和尹硕脱不了关系。 尹硕此刻面色铁青,他多少能知道一些台下人在想些什么,但也不方便再解释什么,一是家丑不可外扬,二则是就算解释了也实在没有什么信服力,毕竟他和林宽行不和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尹硕倒态度沉着,大有一宗之主的沉稳,迅速宣布下去封闭所有通道,禁止任何人进出,并对在场所有人拱手道, “各位实在抱歉,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上凌派必要彻查,直至找出凶手,看看是谁对我上凌派心怀不满,竟在百年大典这样的日子对我派大长老行凶,先烦请各位在山上暂留两日,这段时间内上凌派会好生招待各位,在这,尹硕代上凌派先和各位道个不是了。” 对此,场中人稍有微词,但大数都比较明事理,毕竟上凌派也是一个大门派了,若是连大长老被杀这种事都能轻易放过,此后在武林之中哪还有威信可言, 再者,这也是尹硕在宗内立威的最好时机,他要找出凶手自证清白,也要向宗中弟子证明自己的能力,借此机会收拢人心,也好使宗中弟子安心。 这样一举两得之事,他想得到,别人也能想到,所以大家也大都愿意卖这位未来宗主一个面子。 毕竟尹硕并不是能力泛泛之人,年纪轻轻便有与剑仙相比之势,可见未来之光明,上凌派在他的带领下必会更上一个台阶。 见场中并无人出言反驳,尹硕的面色稍稍好转,笑着向众人拱手,又道, “稍后就会有弟子为各位安排住宿。今日大家也是劳累了,晚上好好休息,有任何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谢谢各位配合。” 很快就有身着白衣的弟子来引路,众人被分到不同院落,无泱和郢停也顺着人群离开,不过走时,郢停多向他看了一眼,眼中闪过玩味之色, 有意思。 直至到了院落,引路的弟子离开后,二人关起门来,无泱才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坐下的郢停, 这人永远都是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此刻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倒是知道享受,待雾气散开,慢慢抿了一口,才露出满意神色,还给她倒了一杯, “来,小娘子尝尝,上好的雨后龙井,好不容易弄来的。” 谁知道他为什么还带了茶叶,想来是早知道有热闹,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瞧呢。 但无泱和他相处这些时日,也倒将他一些性子学了来,此刻也不急着说话,同他一般悠悠坐下,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被人这样盯着,就是郢停这样厚脸皮也有些受不住,砸吧砸吧嘴,看了看手中茶杯,就是这样清香也觉的有些索然无味,摇摇头,自觉可惜了这样的好茶,打趣笑道, “小娘子可是发现我生的好看,对我芳心暗许?” 无泱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 “倒也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早知道今日有这样一出,居然连茶叶都带好了。” 茶香氤氲,郢停慢慢掀起眼,身上那股狐狸的狡猾劲又上来了,眼尾斜飞,笑道, “这如何说,我可没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小娘子倒是折煞我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 “但我确实知道会有热闹,不然也不会带小娘子来了,不是吗?” “小娘子对这些事不清楚,因此没觉得。但是小娘子不觉得今日来的人太多了吗?” 郢停也没想着无泱能回答他,只是接着道, “不过一个百年大典,却同时出现了宋之讯和叶停霜两个鲜少露面的人,实在令人生疑。 小娘子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侠,从不归属任何门派,而上凌派向来行事低调,也鲜少有过多接触。 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同时出现,怎么看,都充满了目的性。” 无泱只挑了挑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太牵强了吧,要这样说那你还不是一样来了,你也有目的吗?” 闻言,郢停开心地弯起了眼,道, “谁让我鼻子灵呢,这不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来看戏了嘛。” 无泱一阵无语, 哦对,他的目的就是看热闹。 尸检 简单打理了一下住所之后,郢停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开始拉着无泱下棋, 无泱说她不会,郢停非要手把手教她,他这样说着,下一刻,无泱就精准地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提起裙摆转身离开, “走开啦,谁要和你手把手。” 晚饭是由厨房的小厮直接送到他们居住的院落,安排院落的弟子多少有些看碟下菜,见二人眼生,又这样年轻,于是将他们的院落安排的格外偏远,四下甚至见不到其余人, 无泱不通人情世故,郢停又一贯是个漫不经心的性子,这地方虽偏僻,但也胜在安静,二人倒也就这样接受了。 用过饭后,郢停拉着无泱往外走,说是出去转转,但见他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去哪找热闹。 可当二人一踏出院落,就碰上了朝这边走来的尹硕,他身后还带着两个上凌派弟子,见到二人,尹硕率先笑着拱了拱手,态度客气又不失礼节, “二位可用过晚膳?” 郢停只是懒散笑着,并没有与他客套的打算,而无泱为了避免尴尬,也学着尹硕行了个礼,面色疏离但语气和缓, “多谢关心,已是用过了。” 尹硕也没太计较,他本就不是来客套的,将人强留在这,人家有些意见也实属正常,于是依旧笑着开始提出正话, “二位今日下午都去了哪些地方,可曾见过什么异样的事吗?” 一见他是来调查林宽行的死因的,郢停终于是开了口,漫不经心说道, “我们和大部人一样,都在练武场看比武。” 闻言,尹硕微微皱眉,显然这个说辞并不能说服他,于是语气也难免强硬许多, “我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阁下想说我们是凶手,是否也需要拿出证据呢。“ 郢停不紧不慢地说道, 无泱站在他身边,更是清楚地看见,当郢停话音一落,尹硕的面色忽地变得难看了许多, ”但如果阁下想通过问话的方式找出林宽行的死因,那我想,阁下只能得到和我一样的答案。” “此话怎讲?” 郢停的话实在说不上客气,尹硕纵然脾气好,但面对郢停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难免气也上来了,二人言语交锋,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星在他们之间迸发,气氛忽地变得紧绷起来, 二人对峙,身后跟着的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寂静之中,忽而听见郢停嗤笑了一声,他懒散掀起眼,分明神色话语都看不出攻击性,却叫人听出一些令人不快的怠慢, “我以为阁下会先从尸体上下手,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谎,不是吗?” 没想,尹硕绷紧的下颌牵出一抹苦涩弧度, “不巧,宗中擅长医术的长老正出门云游,若非一时也找不到仵作进行尸检,我也不会这样一个个地询问了。” 话音刚落,无泱就发觉一只手从边上揽住了自己,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是郢停这厮,他唇角掀起一抹弧度,眼尾斜飞,看着就一肚子坏水,果然,下一刻他就说道, “既然这样说了,这个忙我们愿意帮了。” 无泱:···?!谁跟你我们?! 尹硕一愣,下一刻便欣喜问道, “二位可是会医术?” 郢停摆摆手,说道, “只是略知一二,算不上精通。” 尹硕只当他谦虚,此刻也顾不上先前郢停的怠慢态度,就急忙带着他们往白日里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若是平日里,尹硕还是要思虑上几分这人是否有什么目的,毕竟哪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就正正好落在他头上, 但如今事发突然,正如郢停所说,他问了几人,言辞大多都是一样的,一圈下来真真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可他总不能因为找不到凶手就把这些宾客强留在山上。 一来二去,他也实在有些头疼。 而更关键的是,若是凶手真正在这些宾客之中,迫于形势,他无法让宾客久留,但总不能叫他眼睁睁放人离开,这与放虎归山有何异,所以此刻时间实在紧迫,他也顾不上太多。 于是就算心生怀疑,他也决定先信郢停一次。 一路上,无泱和郢停凑的极近,二人几乎是贴在一处咬耳朵,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尸检了?!” “小娘子莫生气,看热闹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回到现场嘛。” “你还说什么散步,我看你就是看好了,就冲着尸检去的!” “小娘子和我果然心有灵犀,这都知道了。” 无泱冷冷“哼”了一声,而他们聊的热络,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个带路的尹硕,现下见他们暂时分开,才干笑着将话题引出, “还未曾请教二位名姓?” “郢停。” 无泱只依旧面色疏离地向他点了点头, “无泱。” “无泱姑娘和兄长关系倒是很好啊。” 尹硕这样感叹了一句,二人没说话,无泱面色古怪地偏开头,而郢停还是散漫模样,只是夜幕中依稀可看出他眼中兴味之色,似乎对尹硕的话很感兴趣。 兄长? 哥哥? 听上去不错,好像比野道士听上去更有意思呢。 作者的话: 野道士是郢停前面调戏泱泱的话。 大家闺秀和野道士私奔~ 两个凶手 “二位这边请。“ 尹硕推开一处暗室,几人一踏进去,就发觉此处温度骤降,冷气在室内弥漫,而暗室内正中央的石台之上,正有一具尸体被摆放在上面。 无泱远远看了一眼,那人正是今早在台上致辞的林宽行。 “今日宾客都聚集在练武场,他是被中途离开的弟子在留月阁发现的,而为了更好地保存尸体,我们就把他转移到了这里。” 尹硕点亮蜡烛,室内亮起来后,无泱才发现林宽行的死状实在残忍——他身上有数道刀伤,衣袍被鲜血浸透,经过一段时间后已经微微发黑。 “我验尸的时候,不习惯有别人在场。” 郢停俯身翻看着尸体,头也不抬,然而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闻言,尹硕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识趣地带着剩余的弟子离开了暗室,离开时,还不忘关上门。 “人都走了。“ 无泱走过去,一把将还在研究尸体的青年拽起来,暗室并不大,他们你进我退,很快郢停就被抵在了墙上, 暖色的光线在角落显得昏暗,照的青年眸色神色半明不暗,他神色疏懒,只嘴角挑起些弧度,漫不经心的,又透着些蛊惑意味。 垂下的手缓缓搭上少女的腰背,他低头,淡粉的薄唇凑近少女粉白的柔软脸颊,若近若离的, ”对啊,人都走了。“ 嗓音低低沉沉的,揉着些散发情色气息的欲望,连同呼吸一起扑在耳后, “所以···小娘子想对我做什么吗?” 青年的手掌在少女柔软的腰际来回摩挲,动作幅度很小,像是在宣告某种暗示。 又是这样。 无泱微微蹙眉,又上前一步,二人之间距离更加逼仄,她仰头,清泠泠的眸直视着郢停垂下的眼, “你大晚上不睡觉来做这么恶心的事,到底想干什么?” 她抬手,将青年不安分的手连着人一同压在墙上,郢停比她高出许多,纵使无泱没用什么力气,但他也没挣脱,只就着这样的姿势,神色依旧散漫,嬉皮笑脸的, “非也非也,深入现场才能知道真相嘛。” 无泱定住看了他片刻后,冷冷“哼”了一声,就收回手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她回到尸体边上,视线在林宽行身上扫了扫, “你在他身上就能找到真相?” “真相或许找不到,但总好过胡编乱造。” 郢停这样说着,指尖挑开尸体衣衫,露出内里苍白的皮肉,上面血肉模糊,刀伤的地方血肉都翻开,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其中有一刀格外深,直接断了所有生机, “啧,下手还挺狠。” 他只左右翻看了一下尸体,就收回了手,视线投向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的无泱,笑问, “小娘子怎么看?” 无泱抬眼,视线触上他的,片刻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眼,指尖随意拨弄着垂在胸前的辫子,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医术。” “非也,小娘子可在他身上闻到什么味道?” 闻言,无泱走过来,半信半疑地凑近闻了闻,尸体保存完好,还未开始散发尸臭,这样更显身上香味明显,先前许是被浓重的血腥味所掩盖,众人才未曾发觉。 无泱又闻了闻,总觉这味道有些熟悉,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掀林宽行的衣裳,只不过还不待她碰到尸体,手就被人捉住, 青年在她手上缠上一块绢帕,笑意盈盈,只说了一个字, “脏。” 无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上手的动作直接又粗暴,她一把扯开林宽行颈部的衣裳,那里有一个很明显的小小坑洞, “他中毒了。” 郢停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尸体,闻道, “怎么说?” 无泱指着他后颈处的坑洞,微微蹙眉,说道, “蝶花蛊,将上百种不同的毒花的花蜜喂养给蝴蝶,这样所养出的蝴蝶就拥有剧毒,而但蝴蝶攻击人类的同时,毒素会最先侵蚀掉脑髓,而生成的蛊虫就会顺着钻出体外,形成这样一个坑洞,而尸体含香,久久不散。” “但是我不懂,看他身上模样,凶手分明有能力杀了他,为什么还要下蝶花蛊这样的蛊毒,不会太麻烦了吗?” 她思索着说道,清泠泠的眸里全是困惑之色, “蝶花蛊少有人使用的原因就是因为太过麻烦,需要先引出毒蝴蝶,再以花蜜吸引,使其主动攻击人类。但是这样的毒蝴蝶本身并不存在威胁,甚至十分脆弱,一不小心,就会死亡。” “过犹不及,手段越是麻烦便越能看出对方谨慎。” 郢停这样评价道,闻言,无泱也点了点头, “凶手下蛊,就说明了他们二人实力悬殊过大。尤其凶手又选择了蝶花蛊这样不算引人注目的方式,我以为,凶手应该是个女子。” 她说完,又微微皱眉,道, “但也不对吧,若她没有击杀林宽行的实力,那他身上这些刀伤又怎么解释呢?” 郢停但笑不语,片刻后,他又说道, “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那就是有两个凶手咯。” “林宽行还挺招人恨。” 怜惜 二人离开暗室后只让人向尹硕带话,说是待明日查看现场后再给他答案。 可无泱左右觉得不对,先是命案,再是验尸, 她总觉得郢停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若只是看热闹,何必把自己也卷进去。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无泱忽地这样问道, “小娘子何出此言?” 郢停顿住步伐,他垂眸看向眼前少女,眉眼含笑,音色压低三分,在夜晚透出些蛊惑意味, 无泱顿了顿,抬手指尖触上他的眼尾, “你不对劲。” 有着一双含笑狐狸眼的青年动作缱绻地摸上少女纤细手腕,唇角贴着青紫色的血管,温热的唇展开笑意, “怎么不对劲?” “死狐狸你是不是又发情了!” 无泱被蹭的脸红,颇有些羞恼意味地卡住他的脖子,虎口抵在喉结处,她没用劲,可致命的弱点被人拿住,郢停非但不见半分紧张,反而笑意更甚,眼尾甚至浮上微微的红, 这样的艳色在郢停身上,当真是令人呼吸都要一滞。 月色皎洁,似绸缎一样流转的皓银平铺在二人身上,倒也像是一对眷侣。 可下一秒,青年面色忽而一白,眉心皱起,唇色也苍白的不见血色,垂下的手紧紧攥住,手背上浮现道道青筋, 无泱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了,若不是手中脉搏还在跳动,她当真以为郢停出什么事了。 青年像是脱了力一样,颀长的身体弯下,他松松搂住无泱,埋在少女颈部,额头抵住锁骨,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 无泱有些无措地抱住他,她无法判断出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随意推开他,只觉扑在自己颈部的呼吸很热,喘息声也很重, “郢停···你····没事吧?”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青年似乎是笑了,呼出的气息都延长许多, “哈。” 青年高大的身体倚靠在略显娇小的少女身上,胸前的共鸣起伏传递到无泱,连着身体的颤抖一起, 他····心跳好快啊。 无泱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指尖抬起,掌心贴住青年后背,掌下就是跳动的心脏, 突然,腕上珠链在夜幕中发出莹莹光芒, 暖流抚慰疼痛,而与此同时,少女如初雪消融的音色在这一方天地响起, “你···好点了吗?” 无泱似鸦羽一般的眼睫微微垂下,她这样问道, 剧痛稍稍褪去,留下的只是肌肉的酸痛,但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然而身体却似残存记忆般还在微微颤抖, 但是对于郢停来说,疼痛反而让他兴奋。 他能记住那股剧痛传来时,连灵魂都在颤抖的感觉,那种痛感,令人后怕。 他站直了身,再度抬头时,眼尾都泛着红,盯住无泱时,眼底的猩红,叫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野兽盯住了,下一秒就会被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郢停笑了,他微微垂眸,俯身在少女眼尾处停留,淡色的唇离她的眼尾不过咫尺, 少女有些被吓到,眼睫停不住地颤抖,她好像紧张,惊愕,但也没阻止他。 无泱感觉他似乎是笑了,呼吸扑在脸颊眼尾,让人想要退缩,可不待她后退,郢停的唇就落了下来,温热的留在娇嫩的皮肤上,短暂的,如蜻蜓点水, 可无泱却感觉那温度十分灼热,她慌忙退后一步,抬手捂住眼尾,指尖触到那个看不见的吻痕,仿佛被电了一下。 她确实是有些被吓到,郢停虽平日举止暧昧,但也不曾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她瞪着眼前青年,清泠泠的眸子晕起雾气,看着惹人怜惜, 可郢停这浪荡子,实在不像话,再次将少女抱在怀中,弯腰的姿态却似臣服。 他低头,声音落在无泱耳侧,低沉的,微哑的, “谢小娘子怜惜我。” 香味 旭日初升,晨早凝成的朝露将将落在地上,还未汇聚成流,就被来人踩碎, “尹公子,早。” 无泱刚一推开门,便见在门外徘徊的尹硕,她一愣,走出来向他行了个礼, 熹微时刻,少女步履翩跹,裙摆柔软似流水荡漾,蒙着金色阳光缓缓走出,像是水墨丹青中的灵动仕女从画里走出, 尹硕愣住,呼吸都暂停了几瞬,直到少女清泠泠的眸子看过来,他才忽地回过神来,见着面色冷淡的少女,突然意识到什么,面上浮上赫然之色,就连耳根都红了许多, 这才结结巴巴地道, “啊,早,无泱姑娘早。” 后走出来的郢停恰好目睹这一幕,他缓缓挑起唇角,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副若有所思的疏懒模样。 见到郢停出来,尹硕才稍显自在,他笑着朝檐下的青年拱手, “郢兄早。” “是来的挺早。” 郢停懒懒地打了个哈切,语气听不出喜怒,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又端了杯茶,神色怠懒, 闻言,尹硕尴尬地笑了笑,他一晚上也没点找出点有用的线索,一夜未眠,这才一早迫不及待来拜访他们二人,却也是刚刚到了之后发觉时辰尚早,在外面站了片刻之后就沾的一身露水湿气, “抱歉,我平日习惯了辰时练剑,未曾想到打扰了二位。” 郢停不过是浑然天成的嘲意,见他面上居然真有抱歉之色,通过对比,无泱才更是发觉某人的恶劣,直直夺过青年手里的茶盏,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说正事。” 郢停正往唇边送的茶盏就不翼而飞,但他总归是不生气的,只是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青花茶盏,颇有些可惜意味地咂咂嘴,而当视线转回到院子里的白衣男子时,眸中情绪却是淡了许多, “我们昨日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大长老应该是死于昨日午时,致命伤是胸前的刀伤,凶手手法精准,一刀刺中心脏,断了所有生机。” 他指尖敲击着手背,随即语气一顿,片刻后接着说道, “还有一些我们需要看过现场之后再给你答案。” 尹硕听说有线索,当即也很痛快地安排人带他们去留月阁, “二位先用早膳,过会就会有人带你们去留月阁,我就先去调查一下,昨日有哪些人午时在留月阁附近,告辞。” 他一拱手,便是转身匆匆离开。 见着白色身影离开院子,无泱直接把手中茶盏塞回青年怀里,转身往厅内走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蝶花蛊的存在,就算他没被刺伤,不出一刻钟他也会死的。” 面对无泱的询问,郢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无泱见着他这样便觉得心烦,撕开手中的面点就往他身上丢去, 还是小孩脾性。 郢停只是垂眸笑着拿着巾帕给她细致擦拭流到手上的糖浆, “小娘子别急,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无泱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下,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就任由着他在自己手上胡作非为,心下一阵叹息, 算了,反正这死狐狸心思深,说不定现下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留月阁是林宽行一人独居的院落,负责打理这一块的小厮说,林宽行虽然没有娶妻,但最近却时常有一名女子来此处找他, “可看到长相了?” “没···” 小厮摇摇头,回想着说道, “她也没来几次,只最近来的稍微勤些,她脸上带着面纱,穿着正常弟子服饰,我也没注意。但是她身上很香,我打扫庭院的时候还闻到了,那香味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闻言,无泱面色一变,随机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布料递给小厮, “是这个味道吗?” 那小厮接过,放在鼻下嗅了嗅,片刻后颇有些激动地点点头, “对对对,就是这个香味。” 蛊人 遣离小厮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院中血痕遍布,喷射的鲜血一直流到花坛中,经过一段时间,血迹变得暗红, 但很明显,这里就是林宽行的遇害现场, 虽场面血腥,郢停却依旧一派闲散模样,他只随意看了几眼,随后找了处石台,担了担灰尘就坐下了,眯起眼晒太阳的模样好不自在, 无泱坐在庭中的石凳上,单手拖着下巴看他,半晌后忽地笑了,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青年往后撑着手,头也仰起,下颌和脖颈拉出修长弧度,喉结凸起的明显, 他闭上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惟嘴角在挑着笑意, “怎么说?” 无泱拎起裙摆走过去,在他身前停住,却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少女单手松松卡住青年的喉结,俯身的时候,长发也跟着倾泻而下,像是揽了一身绸缎, “我有时真是讨厌你这样子,分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说,偏叫旁人去猜,想拿着他人错处,叫人来求你。” 少女的音色清泠泠的,透着些就是暖阳也温不热的冷意, 闻言,席地而坐的青年忽地笑了,他缓缓睁开眼,落了满身阳光的少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视线,透着光,连空中最渺小的尘埃也在跳动, 他张张嘴,无声地呢喃些什么, “小娘子···” 下一刻,他近乎是贪婪地摸上少女衔住他脖颈的手, 郢停是很喜欢无泱的,从很多方面来说,无论是她漂亮又精致的身形样貌,还有她本身透着与这腐朽世界格格不入的生命力, 她像初生小鹿一样没有丝毫准备地就闯入这个未知的世界,像是一个异类, 而他也是这世界中的一个异类。 这双手他摸过很多次,每次都是这样,青年骨节分明的手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近乎贪婪地描摹过每一处皮肤, 从指尖到掌心,无泱的手生的是极好看的,骨节匀称,指节修长,肤感细腻,就连指甲也似水葱般剔透, 他的抚摸总是揉着些色情意味,比起情欲,好像更多的是占有欲,叫人觉着到些许越界的冒犯。 而无泱好像已经在习惯中不知不觉地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亲密接触, 即使在如今,阳光热烈,青年的眉眼又染上那种蛊惑的色彩,低声唤她, “小娘子。” 无泱一愣,却下一秒就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毫无防备地落入了眼前人的怀抱。 青年身形修长,轻松就把她揽了个满怀, 他晒过太阳,身上衣袍都是柔软温暖的气息, 无泱想起身,却被身下人揽住了腰, 就同那日的傍晚,床帏内,他们凑的很近,发尾交缠,而此刻,头顶是蓝天白云,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纠缠在一块,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毫无保留地落入眼中。 她能清楚看到,青年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瞳色深邃,在光线照耀下,瞳仁像是琥珀。 面对郢停那双含笑的眼睛,无泱有些无措,羞意不自觉漫上脸颊, “这样子···小娘子可也讨厌吗?” 郢停沉着嗓子问道, 无泱强忍着想把自己缩起来的冲动,一巴掌拍在眼前人的脸上,挣扎着站起身来,坠在耳后的银铃响个不停,一同她此刻繁杂的心绪, “走开啊。” 又到处勾引人! 青年还是一副散漫模样坐在地上,正仰视着她,笑眯眯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他不怀好意, 似是觉得再逗下去,少女就要恼羞成怒,郢停才稍稍正色,单手撑起身子,随意拍了拍衣袍,笑着走过来, “关于凶手,我确实有一点想法。” 他话音刚落,无泱就像是想起什么,眉心蹙起, “等等,你还记得那个小厮说的话吗,他说,来找林宽行的那个女人身上很香。” 她从袖中抽出那块布料,递给郢停, “我猜,那个女人是蛊人。” 再说下去就要涉及到些许南疆秘闻,所以无泱凑近了些,与他耳语道, “只有南疆一派的蛊师才会这样做。将人体作为养蛊的容器,条件苛刻,也极其残忍,而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从小被当作蝶花蛊养大的,所以身上就会带着毒蝶的香气,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她就是毒蝴蝶。” 这些秘闻确实是外人所不得知的,即使是郢停也没听说过,他挑起眉,指尖捻着那块布料, “蛊人···那她怎么下蛊?” 闻言,无泱眨巴眨巴眼睛,指尖不自觉地缠着垂下的发丝, “那···不就双修之法呗。” 她到底是年纪还小,说起这样的事面上还有稍许不自在, 郢停却笑了,姿态暧昧地垂眸在无泱耳边吹着气, “那···不如小娘子给我下个蛊。” 混蛋! 又占她便宜。 无泱磨了磨牙,像是被逼急了,嘴角也挑起些许冷漠弧度,她拽住郢停衣领,把他往身前拽, “我下蛊可用不着这方法。你想试试吗?” 郢停低低笑出声来,就着这个姿势说道, “小娘子贵为巫女,自然不能和蛊人相提并论。” 见他有示软之意,无泱才冷冷收回了手,接着说道, “虽说是蛊人,但也只算得上是低级的蛊术,法子却极其狠毒,将喂养给毒物的毒喂养给人,受尽折磨。 而蝶花蛊养出的蛊人都是天生媚骨,身带异香,有催情之效,所以这类蛊人一般都会被高价卖出并调教成···妓女。” 说到最后,无泱面上有几分不忍之色,蛊人的炼制实在有违人道,就是南疆也少有人这样做, 郢停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好像并不是很惊讶,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嗯···更多的是情理之中,这老家伙向来品行不端,就算强取豪夺之事也做得不少,阴沟里翻船算不上什么离奇。” 他似乎对林宽行的作派很是了解,但好像不止林宽行,不止上凌派, 无泱总是对郢停感到神奇,他好像对这江湖上的所有事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包括甍庄这样隐秘之事,他也略知一二, “那女人向林宽行下蛊,但还是慢了半刻,所以凶手还是另有他人,那凶手又是谁呢?” 少女拖着下巴,扫了一圈满地狼藉,叹了口气,问道, “那小娘子不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郢停学着无泱一样,拖着下巴,说话的时候尾音都延长,果不其然,他这样说完,无泱立马便白了他一眼, “说。” “啧,年纪轻轻,一点耐心都没有。” 他这样说着,一边开始宽衣解带,他动作快,无泱不过一愣神,他就衣衫大敞, “你,你干什么?!” 这死狐狸真像极了男狐狸精,衣领从锁骨开到腰际,肌肉块垒分明,倒是不缺不少,他肤色白,看上去更是少了几分攻击性, 无泱面上晕上一抹红晕,背过身不往他身上看,郢停只是笑了一声,伸手把她拽过来, “害什么羞,哪里没见过。” 他倒是大大方方,甚至把少女的手就直直往他腰上摸去, “这里。” 无泱碰上这样的无赖,也是一顿无奈,直到手上摸到了一处粗糙,她才稍稍敛了面上红晕,回眸看去,而青年劲瘦的腰间却有一道呈星芒状的放射性疤痕, 她顿下心神,指尖摸索着那块皮肉,却被一只手忽地抓住, 无泱抬头望去,衣衫不整的青年微微垂眸,只说了一个字, “痒。” “咳。” 干咳了一声,无泱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待他重新穿好衣服后,才重新转回身来, “这个伤口,林宽行的身上也有一个。” 郢停点点头,他笑着的时候,眼底有些许薄凉, “我这个,是被回原宗所伤。” “那···林宽行···” 无泱没接着说,但她忽然意识到,一段时隔十数年的仇恨,即将在尘封的记忆中重现天日,她…有些担心郢停的安全。 但青年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们的手真是伸的越来越长了。” 雷引 “回原宗的宗主手下有一人名叫薛余,最善暗器,他手上有一种暗器名叫雷引,外形状似铁球,当用力掷出时,则会露出内里利刃,似抓痕一样刺入皮肉之中,而留下的伤痕则呈星芒状。” 郢停一边说着,一边似散步一样在周边转了转,那周边全是血迹,郢停看了一圈,在一堆碎石之中捡起了一块弧度圆润的铁壳,他捡起来掂量了两下,吹去上面灰烬,笑道, “暗器在掷出过程中会褪开外壳,就像蝴蝶蜕壳。” 无泱正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那个碎壳,可指尖还没碰到,郢停就把手心一闭,笑着背过手,道 “有毒。” 闻言,无泱指尖一顿,她从袖中抽出块丝绢,再拉过郢停背在身后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将手中碎壳包了起来, 她动作时,眼睛挑起,不冷不热地瞥了郢停一眼, “既然有毒,就注意点。” 闻言,青年一愣,随后便换上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见着少女往外走,也寸步不离地跟上,舔着脸牵上少女垂在身侧的手, “我又不怕。” 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 无泱一把挥开青年伸过来的手,只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外面有留月阁看守的弟子,尹硕提前交代过他们,于是当下他们一见无泱二人出来,便向着他们行礼,其中一名样貌颇为清秀的弟子问道, “二位可是看完了?” 无泱阖首,将里面的情况简单阐述了一下, “麻烦你们通知尹公子,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需要及时告诉他。” 交代完毕,二人便回到了自己院落,直到傍晚,才见匆匆赶来的尹硕。 “二位可是有线索了?” 他面容疲倦,眼下青黑,看上去这两天都没休息好,一身白衣也不复洁净, 看来为了林宽行这事劳累的不轻, 对比屋内的二人,一个喝茶一个下棋,倒是悠悠闲闲的不亦乐乎, 见匆匆忙赶来的人,郢停只掀起眼帘往他那看了一眼,手上又倒了杯茶, “坐。” 这架势,倒有些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了。 尹硕苦笑,掀起衣摆跟着坐下, “我这两天也真是被这事弄的焦头烂额的。” 郢停只笑了一声, “林宽行生前和你处处不对付,他死了最费心的倒是你。” 尹硕似是也习惯了郢停说话的嘲意,当下喝了口茶后才苦笑道, “若只是他,我倒真想甩手不管,可事关上凌派,我自然要上心的。” 这茶没喝上两口,他又开始焦急, “郢兄,你这会就别卖关子了。” 他是实在穷途末路了,眉头都皱成川字,而见郢停还在老神在在地喝茶,无泱看不下去了,抬手就丢了一颗黑子过去,棋子划出一道圆满的抛物线, 扑通一声, 正中郢停手中茶杯,水花四溅, 郢停沉默了片刻,注视着黑子逐渐沉入杯底,他放下茶杯,无奈地拿衣袖擦了擦溅到面上的茶水, “啧,真浪费。” 尹硕也没想到无泱会来这一下,愣了愣,但心下也知道无泱是在帮他,苦笑着向她拱了拱手, 郢停拿出无泱包裹着的碎片,放置于尹硕面前的桌面上, “林宽行虽死于刀伤,但是先中了暗器之毒。” 说着,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两下, “这个,就是暗器的残片。” 尹硕闻言,就要用手去拿,与此同时,郢停又倒起了一杯新茶,水声哗哗,与青年散漫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毒。” 悬在空中的手一顿,尹硕讪笑着收回手, “那就有道理了,林宽行的武功,就算是不敌对方,也不能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语罢,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拿出记载的纸张,上面是关于问话的记录, “我排查了一下,剩下的这些人就是昨日场中无人可佐证不在场证明的,于是再遣人去查问了一次。郢兄可看看,有什么想法?” 郢停没去管那桌上的一摞纸,眼睛都没抬,只说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明日就该放人走了吧。” 提起这,尹硕面色就一阵焦虑,他叹气道, “是啊,接下来就是再查不出也要放人走了。” 却没想到,郢停却是笑了,他拍拍手,站起身来, “那就明日再说。” 设局 yu w angkongjian.co m 郢停和尹硕设了一盘局, 当日夜里,只这处院落灯火通明, 有青年低语声传来, “凶手要杀害林宽行,还特地选在了百年大典这天,必定是知道大典当日来人众多鱼龙混杂,就连巡守弟子也全全参加比武,此时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经郢停点明,尹硕忽而豁然开朗,他猛地抬头道, “所以···凶手早已谋划已久!就等着百年大典这天···” 而他似是有些不解,沉吟片刻后问道, “那他为何一定要杀林宽行呢?” “这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林宽行作为我派的大长老,虽平日为人处事算不上八面玲珑,但大多数人看在上凌派的面子上,并不会与他过不去。而这凶徒,却堂而皇之地在我上凌派的地盘上,当着众多武林人士的面,对林宽行下了死手。” 闻言,青年手中瓷器与桌面碰撞出清脆响声,他道, “这是第一个问题。”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5 2 yzw. c om 尹硕皱眉,面色透露出疑惑之色,他平日只一心钻研剑道修行,对探案寻迹却是一窍不通,如今真觉如雾里看花,丝毫头绪都找不到, “郢兄这是什么意思?” “除却凶手的意图,林宽行不也很奇怪吗。” 郢停笑着说道,笑意舒长,让人觉得他已胜券在握, “林宽行与你向来不对付,更是越俎代庖,居然在迎宾礼上代宗主致辞。众人纷纷道他狼子野心,若是按他意图,必定会全程在场主持大局,坐实他未来宗主的气势,可致辞之后,他就不见了踪迹,这就是我的第二个问题,林宽行消失后去做了什么,或者说是,去见了什么人?” “按已知的情形来说,当林宽行被发现时,他已死在了留月阁,而根据尸检,他是午时便死了,就是说,从离开到气息全无,中间不过半个时辰,然而从大殿到留月阁就要花去一刻钟,偏偏留月阁又是林宽行自己独居的住所,外人根本不得而知,若是只求他性命,当然随意选一个无人之际便可,这就说明凶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了林宽行,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在留月阁?” 青年的言语懒散中又不乏锐利之色,生生剥开这层现象,一句句道出其中真相, “如果说凶手和林宽行关系匪浅,那这绝不是一起单纯的仇杀。” 尹硕皱眉道, 可没想郢停只是嗤笑了一声, “林宽行的为人,杀他也不用找理由吧。” 尹硕尴尬地笑了笑,林宽行仗势欺人并不算什么秘事,这老家伙向来无德,就连他却常常被林宽行以长老身份制衡,做事颇有不便,郢停话虽直接,但也是事实。 “凶手精准地找到留月阁的方向,那必然是来过,而同样的时间里,我们都从大殿去往了练武场,偏他们二人同时去往了留月阁,绝非巧合。也可以看出,林宽行防备之心其实并不重,他连武器都没带,可最后却死在了留月阁。” 语罢,郢停状似遗憾地叹了叹气,唇角却挑起诡谲弧度,无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又幸灾乐祸了, “啧,反目成仇的把戏是见多了,就是不知阁下是否和我一样,在这场闹剧里闻到了些许阴谋的味道。” 或许是和郢停打交道多了,尹硕此时忽地心领神会, “林宽行死后,我第一时间派人保护了现场,并查验过留月阁,屋内有明显被翻找的痕迹,步痕凌乱,一直蔓延到院落外。如此而言,郢兄的意思是···林宽行和这凶手做了交易,而林宽行却临时反悔,因此凶手反杀了他。” 见他终于说到正点上,郢停才又端起茶,茶韵芬芳,水雾氤氲了他的眉眼,只听见青年笑道, “而且,我猜他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一语罢,郢停忽地站起身,来到无泱边上,青年微微俯身,身形罩住少女端坐的身体,只从边上棋盒中取了一颗黑棋,单手执棋,落于棋盘右下角, 残局已解, 他对上少女清泠泠的眸,笑道, “那不妨来一场请君入瓮。” 此事终了,尹硕松懈下来,才真正有心思来品上这杯茶,他笑道, “如今才觉,郢兄这茶,真是佳品。” 剖白 月上中梢,蝉鸣阵阵, 屋内的烛台已燃到了一半, 桌前的青年一手执棋,而坐于他对面的少女,一只手撑着下巴,清泠泠的眸直视着眼前人,眸色不明, 郢停感受到停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一子落,忽而笑了, “小娘子今晚这样安静,是在想些什么?” 无泱看了他一眼,便悠悠收回了视线, “在想你。” 青年一顿,手上动作没停,眼角又挑起他一贯的蛊惑笑意, “小娘子这是···” 话音未落,却被少女冷淡的话语打断,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无泱学着他以往对她做的一样,伸出手去挑起青年的下巴,常人只会觉这样轻佻的动作充满侮辱意味, 而郢停却敛下了眼,眼尾眉梢都是春情, 无泱真是觉得奇怪,他这个人也奇怪,他做的事也奇怪, “你只让人知道你想让人知道的部分,无论是我还是尹硕,你从未全盘托出,而我们也不过是你手上的一颗棋子。你总是这样,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等着别人走投无路来求你。” 若说郢停言语犀利,那无泱又何尝不是,要谈及咄咄逼人的气势,或许郢停还不及她,毕竟他又何时这样对人逼问呢,这人总是漫不经心,好似下一刻王朝更迭,天地崩塌他也乐见其成。 他总这样,唯恐天下不乱,他好独善其身。 无泱很难说出她此刻是种什么样的心情,说愤愤也好,说失望也罢,或许更多的而是不理解, “可是为什么呢,你明明都要死了。” 少女清泠泠的目光中透出些疑惑,她从不避讳死去这件事,而她知道,郢停也不在乎。 无泱是个很通透的人,她知道自己会死,因为这世界万物都会死,她熬不过三十岁,而郢停最终也会死于蛊毒。 “内力消耗会伴随着毒发加快,你熬不过的,再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死。” 为何,不在死前安度最后的时光呢? 良久,郢停忽而笑了,他掀起眼,眸色深邃的叫人心凉,可片刻后他却敛起了面上的笑意。 这样的他,看上去有些陌生。 郢停向来是面上挂着三分笑的,笑意戏谑,既不真挚,也不诚恳, 而如今,撕开他表面这层笑面狐狸的假面,才真真切切瞧见内里薄凉, 他道, “小娘子看来是不明白,为什么我马上就要死了,却还在看热闹,是吗?” 看,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坏种,居然能笑着将人的生死称之为“热闹”。 无泱缓缓蹙起眉,青年却一下子又笑了开来,他笑的很用力,直到眼尾都泛上绯色,才将将停下, “哈···哈哈哈···小娘子啊,只有感受过幸福的人,才有资格在余生中体会到那份美好的。” “这世间千万种面貌,可只有疼痛的脸是一样的,我是个爱热闹的人,我见过世人苦难,才觉得这人世热闹鼎沸,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是活着的。” 他透过苦难去窥探世人的灵魂,只有撕开那层虚伪的面纱,才实实在在看到了人性。 郢停活的很艰难,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疼痛中煎熬,但逐渐,他便不觉这是煎熬了,因为他在疼痛中清醒,这是他活着的证据。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见过很多有着漂亮外表的人,可他们自私又虚伪,这是人性,小娘子,可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 郢停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弯起眼笑道, “但如今看来,你果然很合我的心意。” 无泱一直都是知道的,她能感受到,郢停对她,就像是在对待一只喜欢的宠物,他的喜欢,仅仅是因为宠物的漂亮外貌,以及在他的逗弄下给出的可爱反应。 就连他当下的这句话,也只是在阐明他简单的喜欢。 是无足轻重又轻飘飘的喜欢。 初初进入这世间的少女忽而觉得有些无措,一直以来她并没有与这外界交往的能力,而郢停是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系,他带她离开,带她见到世界的更多面, 可无泱却觉得悲伤,她是走出来了,可带她走出来的这个人却被困在了过往的腐朽记忆里。 郢停的病态是隐形的,外人只能瞧见他整日面上三分笑意,瞧着不太正常,但若有人能剖开他那坏损的皮囊,便能瞧见内里凉薄——已经坏掉了啊。 而人总是想占据自己所没有的东西,郢停对无泱想来也是如此,借她的朝气和生机,来抚慰这无聊的生活。 顺便看看,这漂亮的小娘子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是沦为世俗,还是和他一样,不为世俗所容的异类。 “小娘子,这千万种面貌中,你会看到许多不同的人生。有的人家庭和顺,健康美满,有的人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不公平是人生的常态,你只有见惯了苦难,才能平静地对待自己的困难。” 他或许不是在苦难中寻找快感,而是在苦难中求得共鸣。 昏暗的烛光下,这是无泱听见青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眸色微亮,眉眼依旧是散漫的笑意,而瞳孔中却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她。 游戏开始 夜幕沉沉,在无尽头的墨色中忽地出现钻出一抹光亮,那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生生撕裂这片黑暗,迎来黎明。 熹微时分,练武场上训练的弟子已然是井然有序,挥剑时划过的风声融成一股气流,将地上的落叶卷起,再归入河海。 昨晚算是不欢而散,因而,无泱推开门的时候还有些犹豫,她没做好准备,也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然无恙地面对郢停。 可当她推开雕花木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青年那双含笑的狐狸眼, “早。” 无泱一愣, 门外的青年拢着一身的阳光,自然地牵过少女垂下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去, “尹硕来过了,他都布置好了,叫我们都往大厅去。” 无泱慢半拍地“嗯”了一声,思绪却还在神游天外,直到正殿大厅的喧嚣声,才将她从游离之境唤回来。 “将我们大清早叫过来,结果自己不来?尹硕这还没当上宗主呢,架子可不小啊。” 场中不乏抱怨之声,看来尹硕将众人强留在这的这两日,他们过的也不太舒心。 不过想来也是,江湖中人,习惯了居无定所的自由生活,要人拘在一处小小厢房院落,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尹硕的笑声, “各位说笑了,刚才是有要事紧急处理,这才耽搁了,还望各位见谅。” 尹硕从正殿大门走入,殿中众人纷纷看过去——他今日是特地收拾过的,不比前两日的狼狈之色,白衣一尘不染,面上也满是笑意,看着就知他心情不错。 刚抱怨那人现在也是有些尴尬,背后非议人还被正主听个正着,当下是一言不发就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尹硕走至台前,他冲着台下众人一拱手,朗声道, “今日请各位前来,就是为了宣布杀人凶手已经找到。这两日劳烦各位配合我派调查,我代表上凌派,向各位表示感谢,若是不嫌弃,不如用过早膳后再离开。” 瞬间,台下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一片轰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无泱和郢停二人,他们坐在角落,也隐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将全场人的反应收入眼中, 青年的指尖在桌面上敲打,而视线却不留痕迹地在人群中游离, 直至场中有人按耐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那凶手是谁?” 尹硕面色如常地笑道, “是院里的一个小厮,本是山下的一个混混,是云游的长老见到,心觉不忍才带他回了宗中做了杂役,在此之前已偷窃了不少财物。不知如何窥探到大长老手中有一宝物,当即鬼迷心窍,居然给大长老下了毒,这才酿成了悲剧。不过我已经将人擒住,人赃并获,千真万确。而大长老并未娶妻,所以宗里一致决定,将那宝物和大长老的遗体一同放入棺材,在今日下葬。” “居然是一个小厮啊!” “是啊!林宽行好歹是个大长老,居然就这么死了。” ······ 哗然声一片,众人唏嘘不已,尹硕的视线在场中转了一圈,也趁热打铁,他朗声道, “如果不急着离开,各位也不妨留下来送送大长老最后一程。” 暗中的青年懒散靠在椅上,目光却忽地在人群中的一处地方停住,只一刻后便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将其递至唇边,嘴角划出一道戏谑的弧度, 抓到你了。 无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样貌普通,就是放在人群中也是实在不出众的,但他却在尹硕说出宝物二字时,神色微微一动。 她悄声问道, “那人就是薛余吗?” 青年悠悠放下手中茶盏, “样貌有些出入,但应该出不了错。” 无泱了然地点点头,下一刻,耳后的银铃却没有任何征兆地发出清脆响声,细白腕上的珠链也在微微发光, 这是···附近有蛊物? 少女垂眸,安抚过躁动不安的珠链,再抬眼时眉心深深蹙起,她低声道, “就是他。”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着和你一样的蛊。” 游戏结束 郢停以为,能让人信服的谎言一定是真假参半的, 但在这场局里,他才是先手。 他断定薛余会再去调查这个小厮,以他的谨慎作风,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但有些时候,过分全面的消息反而会蒙蔽了双眼。 练武场内,换上弟子服饰的薛余正笑着和晨练结束的弟子套近乎,弟子所属的长老划分不同,彼此之间陌生也很正常,不过大都是还没出过江湖的少年人,防备心也不重,只是几句话的时间态度就活络了起来, “啊,你说大长老院子里的那个小厮啊!” 少年弯下身洗了把脸,边上的弟子你一嘴我一嘴地笑道, “那个小厮叫三丘,他本来是清秋阁的五长老带回来的,但是后来清秋阁里东西常常丢失,五长老出门云游,便由七长老给打发到了大长老那里去。” “是啊,我记得还是因为大长老院里的那名老仆年纪大了,告老还乡,院里缺人,不就把三丘派过去了嘛,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就是啊,我当时见过他,看上去挺老实的,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没想到啊,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话题很快就被转了向,混在其中的薛余神色一暗,再抬头时,却又成了普通弟子的模样,他笑道, “我想起我还有些事,各位,我就先走了。” 见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忽地有一名弟子喃喃道, “话说,凌云峰有叫薛余的弟子吗?师父什么时候又收了新徒弟吗?” 身旁的少年见他还驻足在原地,一拍他的肩膀, “许霆!愣着干什么,走啊!” 被唤作许霆的少年挠了挠头,心觉疑惑,但还是转身跟上了同伴, “来了!” 漆黑的暗室透不进一丝光亮,空旷的室内只中央停放着一顶红木棺材, 石门忽地被打开一条缝隙,在一束光亮中迅速闪进了一道黑色人影,随后,石门就紧紧关上,好似无人进出一样, 黑色身影蒙着面,悄悄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亮,在微弱的光亮中,他推开红木棺材的棺盖,借着火光能依稀可见里面躺着一道人影,而身体边上就放着一个盒子,他大喜,直直伸手去拿,可正当他碰到盒子的一瞬,身体一僵, 有毒? 他也是玩毒的行家,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动作,指尖点住几处穴位,准备逼毒, 可下一刻 ,他因为是尸体的人却忽而伸手给了他一掌,精准拍在心脏处,猝不及防间,黑衣人被打退,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棺盖借力而开,那人从棺中腾空而起,衣衫无风自动,一身洁净白衣,俨然就是尹硕, 就在这时,暗室忽然被点亮,两人都看向光源的地方,那里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郢停与无泱。 青年吹灭手中火折子,眉眼处笑意分明, “好久不见,薛余。” 见青年一口道出他的姓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震惊地看向他,声音沙哑, “你是谁?” 郢停却是不管他的质问,只笑着看向尹硕,他已拔剑指向地上的薛余, “现在,游戏才真正结束了。” 薛余又咳出一口血,他死死盯着郢停,这人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真正的林宽行的尸体在哪?他不可能还活着!” 看来,他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挺自信的。 青年嗤笑一声, “死确实是死透了。不过在哪你也不用知道了,反正也快要去见他了。” 他说完,尹硕就将他的剑又抬高了一寸,直直抵着薛余的颈部, “说,为什么杀他?” 可没想到,薛余只是诡异一笑,隐在暗处的手一动,一个球状的东西就直射尹硕面部,还好他早有准备,长剑一扫,那暗器就被打落。 当他再往地上看去时,薛余已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尹硕从忙上前探他的鼻息,可郢停只懒散看了一眼,道, “不用探了,死了。” 尹硕站起身来,他现在还一头雾水的呢, “郢兄,你这都给我弄糊涂了,你知道这人是谁?” 青年但笑不语,蹲下身,指尖撤下地上黑衣人的面纱,手指微曲,骨节在他脸上几处穴位上敲了几下, 可他们发现,片刻后,薛余的五官发生了些许变化, “薛余,早些年也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过一阵的,擅长暗器,精通易容之术。后因被一门派倾全宗之力追杀,才逐渐销声匿迹。” 尹硕微微蹙眉, “这样的人居然和林宽行搭上了。留月阁我再三查看过,没有遗失什么珍贵物件,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可片刻后他便苦笑着向二人拱手, “这事谢过二位了,不管林宽行是和薛余做了什么交易,好在没有成功,待我彻底接手上凌派后再对此事进行彻查,薛余的尸体我会派人进行处理。” 林宽行对外的死因还是正如尹硕在大殿上宣布的一样,毕竟与外人交易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尹硕就决定隐瞒下来,待真正有了个结果之后再公之于众。 热闹是看完了,郢停和无泱也要下山了,临走前,尹硕来送他们,他拱手笑道, “这次正是多亏了你们,感激不尽。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上凌派的大门始终为二位敞开。” 将将转身,尹硕却叫住了无泱, “无泱姑娘。” 无泱一愣,她转过身,只见尹硕递给她一张巾帕——是那日包裹了暗器碎片的那张。后来被尹硕带走拿去做暗器对比。 少女面色如常,正要伸手去接,尹硕却忽地红了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姑娘若是日后得闲了,也不妨多来上凌派坐坐。” 似是觉得直接,他又结结巴巴地补上一句, “和,和兄长一起。” 无泱没听出话外之意,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去拿巾帕, 却有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伸出,横在二人间,快她一步将巾帕收入囊中, 果然就是郢停这混不吝的,无泱只瞥了他一样,就转身离开, 青年挑着一双狐狸眼,嘴角划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看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压低声音,只说了一句话, “谁说,我们是兄妹了。” 话落,青年便笑着转身跟上了那青衣少女,柔软的裙裾卷上青年衣摆,远远瞧去,二人倒是颇为般配。 看着少女肩头上的那只手,尹硕如遭雷击,愣愣地顿在原地, 这个未来的剑仙苗子,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失恋的味道。 “你和他说什么了?” 路上,无泱忽地仰起头冲着身边人问道, “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客套话。” 笑眼狐狸这样说道, 可无泱只是白了他一眼,她才不信,他什么时候和人客套过。看这笑的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漂亮的老板娘 上凌派的选址是不错的,这一派都是山清水秀的地界,从高处往下看,山脉连绵,溪流潺潺, 无泱拎着裙摆,站在阶梯上探着身往外看,山路崎岖,郢停只瞟了一眼她悬在外面的上身,走过去拦住了她的腰, “小娘子好像对什么都好奇,从前在甍庄没见过吗?” 青年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泱此刻心情正好,清风迎面,她只觉得畅快,呼出一口气,笑道, “甍庄啊,那可不在中原。” 更多的她没再多提,只是转身往下走, 行走间,隐约有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你居然也来了。” 声音在风声中有些模糊,但能听出是一男一女,二人接着往下走,声音就越发清晰, “我本是碰碰运气,看看天崇会不会在这。” “那老家伙又不见了?” “别说我,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了。” 男子轻笑一声,又道, “要是红衣知道你出关了,怕是不管她师父的禁足也要来找你的。” 林叶间,无泱看见一晃而过的红衣,她心觉眼熟,还未思索出在哪见过,郢停却是已经率先拂过支出的林叶,踏了出去, “我本没打算瞒的······” 说话的二人听见有动静,话音未落,便一同朝着身后投去了视线, 茂密林叶掩着的青石中走出一青年,青年身量颀长,容色俊美,挑着一双狐狸眼,只一身素色布衫,而他身后走出的少女清丽灵动,身上透着些清矜,一双眸子似浸了秋水,清透极了。 少女拎着裙摆踏上青石台阶,一抬眼便是对上了他们的目光, 无泱一愣,这二人居然是宋之讯和叶停霜。 她这才想起来,这两日众人都住在上凌派内,这二人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相识。 郢停也看见了那二人,倒是没管他们在看,只是笑着伸手去扶身后的少女。无泱推开青年伸过来的手,眼睛却依然停在那二人身上——青石边上延伸出一处石台,他们便是在那谈话,红白相映,自是显眼极了。 石台上的二人见他们只是路过,便收回了视线,只是无泱,往下走的时候却还频频回头,郢停看着她,只觉好笑,只能摆正了她的脑袋,让她回过神来, “小娘子,山间露气重,道路湿滑,你这样,怕是要摔的。” 无泱砸吧砸吧嘴,一边走着一边摇头, “看看那两位,才知道什么是侠士风范。” 语罢,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郢停,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但莫名,郢停从那一眼中看出了嫌弃二字, 无泱学着他“啧”了一声,随后颇有些可惜意味地叹了叹气, 郢停挑起眉,快步跟上前面明显加快步伐的少女, “怎么,小娘子这是对我不满意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怨妇一唱三叹的语气, “哎~我对小娘子一片痴心,可没想到小娘子见了外面风光,居然喜新厌旧的如此之快,倒真真是叫我伤心呢。” 信你个鬼。 无泱都不必去看他上扬的笑眼,就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只暗暗翻了个白眼,步伐加快。 “哎,小娘子等等我。” …… 到了山下,郢停却偏说时候不早了,要在此处再休息一晚再离开,无泱看了一眼顶上硕大的烈日,很是好奇他是怎么能够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 这太阳怎么就没闪瞎他的眼呢。 无泱没好气地想道,片刻后还是跟着他进了客栈。 她现在对这死狐狸的行事作风也算了解,知道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进店后,无泱跟着坐下,闻到店里飘散的熏香味道,微微蹙眉, “这不是我们上山前住的那家客栈啊。” 郢停只是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说话。 又装神秘。 无泱没好气地别过脸,也不和他说话。 店里没什么人,好一会之后才有人来接待,来人是一名女子,身着淡紫绸衫,身形窈窕,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有种丰韵柔和的美。 她笑道, “二位客官久等了,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住店。” 郢停终是说话了,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无泱震惊的视线。 直到上了楼,房门关上,无泱又是一把将郢停按在了房门上, 青年挑眉,看向少女抵着房门的手,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啊。 他笑着将视线移到身前少女脸上,她一脸严肃,粉唇抿直,脸颊边上微微鼓起,看上去活灵活现的,可爱极了。 郢停又觉手痒,又要去捏,却被无泱一把抓住,抵在他胸前, “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青年微微挑眉,装作无辜道, “小娘子这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无泱冷冷“哼”了一声,刚才那老板娘身上极重的熏香味,却依旧压不住身上的异香,她都闻到了,她不信郢停这狗鼻子能闻不到。 “还装?你鼻子果然灵啊,在山上都能闻到这老板娘身上的香味。” 郢停缓缓笑了,他揉捏着少女柔嫩的肌肤,不急不缓地说道, “我们上山前我就注意到了,由于上凌派大典,这边上的客栈都纷纷开门做生意,唯这一家却是紧闭着门,我这个人呢好奇心比较重,就向着这边的小厮打听了一下。” 他掀起眼,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他说,这家店的掌柜的是个女人,长得漂亮,但是信佛,店里每天都熏着很重的檀香,隔着很远都能闻到,所以这家的生意很不好。” “后来,小娘子与我说,那蛊人便身带异香,我便有了联想。林宽行院里的小厮说那女子最近常去留月阁,而她无法在上凌派久留,说明就住在这附近。我刚进来,发现店内并未供任何佛像,可见她并不信佛,却熏着这样浓重的檀香,就说明她是为了遮住身上的异香。店里没别的人手,可以看出这家客栈并不是用来营业的,而真实目的应该是为了遮掩身份。” 最后一句是由无泱补上的,她目光灼灼,盯着眼前青年,道, “因为大典来人众多,又都是江湖人士,她怕被识破身份,就独独那一日关门。” 语罢,无泱忽地笑了,她抽出手,看着郢停“啧啧”两声, 这果然是千年的狐狸,心思就是重。 芸娘 “那你想怎么办呢?我们也总不能就强行压着她回去吧。” 无泱撑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说道, “而且我觉着她也不像坏人,蛊人都很惨的。” 青年懒散歪在椅上,手肘撑着扶手,没个正形, 他笑道, “小娘子还是心软。” 当夜晚, 掌柜刚关上客栈的外门,店内灯已经熄了,只剩她手上的一盏油灯亮着,灯焰在黑暗中扩出一圈暖黄色的光芒 一转身,却发觉身后却突然多了两个人, “呀!” 任谁大半夜身后突然出现两个人,都会被吓到,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美眸微睁,一手按住胸口,一手的手肘抵住身后的木门, 半晌后,掌柜才认出眼前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是今日入住的客人,她才微微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么晚了,二位客官还没歇息呢?是有什么需要吗?” 极细瞧去,她的反应也十分符合一个正常人受到惊吓后的模样。 青年只嗤笑了一声, “装的还挺像。” 闻言,掌柜微微皱眉,眸中透出些许冷意, “客官还请慎言。” 他喜欢和聪明人讲话,这样兜圈子就没意思了。 她又哪是被吓到了呢,想必一开始就知道后面有人,从转身到惊吓都是装出来的。 而自始至终,她手上油灯都端的稳稳的。 似是觉得这样周旋有些累,郢停抽开边上的一把椅子坐下,无泱瞪他,也没点反应。 总归靠他是靠不住的。 无泱收回自己的视线,稍微和缓了些语气, “掌柜的怎么称呼?” “芸娘。” 她有些戒备地看了无泱一眼,迟疑了片刻后说道, 只可惜无泱向来做事直接,她没郢停那样弯弯绕绕的心思,取下自己耳后的银铃,就上前几步, 在无泱走到第三步时,银铃就开始剧烈地摇晃,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刺耳,此时她与芸娘之间只一臂之遥,火光的照耀下,芸娘慌乱的神情映入少女清透的眼眸, 无泱将银铃重新坠回耳后,冷淡的声音像是雪夜里的月亮,透着叫人无法触碰的距离, “你感受到了吧?” 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但她确信芸娘能懂, 果然,那周身无不柔美的女子瞪大了眼,厉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这一刻,她才开始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少女,自从她一靠近,她就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蛊忽地开始苏醒,那样子,好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她···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言语透着些锐利,正如她清亮的目光,好似任何事在她眼下都无从遁形。 “林宽行死了,你知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出林宽行这个名字的时候,无泱在芸娘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但片刻后,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芸娘笑了。 柔美的女子就算是生气也是动人的,她缓缓地笑了,眼里的恨意叫人心寒,可她身上却无端多了一股悲戚之色。 “好···死了···他终于死了!” 感受到她情绪的波澜,无泱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郢停,他还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直到接收到少女求助的视线,他才懒散笑着站起身。 “这么恨林宽行啊,那让我猜猜,他是杀了你的谁。” 他沉吟片刻,又道, “嗯···你是蛊人,那是父母的可能性也不大。既然如此···应该是你的···情郎?” 果不其然,芸娘身体一震,其实在他说出蛊人的时候,她就僵住了。 郢停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他的言语向来是直接又讽刺,更不会在乎一个陌生女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 不堪的过往被人毫不留情地撕开,芸娘面色都白了,身体摇摇欲坠,好似最后那一层遮羞布也被公之于众, 但好似也知道自己早已退无可退,芸娘难堪地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狼狈, “他叫邢侩,是这间客栈的主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邢郎他是个很好的人,为人善良,街坊邻居都很尊敬他。” 她说到这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美眸含泪,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林宽行他简直不是人!” “他仗着自己是上凌派的大长老就横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客栈,邢郎文弱,不是他的对手,可林宽行居然为了上凌派的宗主之位就对他下了杀手!这叫我如何能忍,好在林宽行并未见到我,他见色起意,我假意委身于他,这才叫我有了报仇的机会。” 芸娘几乎是绝望地笑了, “随你们要杀要剐,反正我大仇已报。我这条命,早在十年前就该没了的,邢郎走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郢停挑眉,唇角勾起弧度有些玩味之色, 他喃喃道, “原来薛余要的东西在你情郎身上啊。” 销毁 四下寂静,只余一片蝉鸣, 郢停挽起衣摆,又点了一盏灯。 似是觉得无聊,他懒懒打了个哈切, “天色不早了,速战速决吧。” 无泱抽了抽嘴角, 又是这句话。 “林宽行死了,凶手也找到了,没人要你的命。” 闻言,正泪眼婆娑的芸娘一顿, “这什么意思。” 无泱瞧了一眼郢停,他正笑着看她,摆明了没有解释的打算, 她叹气,道, “前日上凌派百年大典,来客众多,林宽行被人刺杀,惨死在留月阁,经调查,已经找到了凶手。这事巧合,虽不过半个钟,蝶花蛊就会要了他的性命,但在此之前,他死在了别人的刀下。所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说有关系也有。我猜,薛余要的那东西应该就在你情郎身上。” 郢停拨弄着灯芯,摇晃的烛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他面上,越发显得青年深邃的眸色诡谲莫测, 当下,芸娘身形便是一僵,只不过郢停视线并未看向这边,只是接着说道, “薛余和林宽行做的交易,他帮林宽行夺得宗主之位,而林宽行帮他得到他要的东西。我猜,这东西应该是上凌派的某个不传之宝,只在各代宗主之间流传。林宽行找到了这东西在邢侩身上,所以你的情郎为了守护这东西,英勇献身。” 他语气散漫,视线忽而转向了一边的芸娘, “而且,这东西现在应该···在你手上吧。” 芸娘见瞒不过去,一咬银牙,面上柔弱之色消去, “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到那东西。” 青年终是放下了那盏灯,他垂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半晌后,郢停嗤笑一声, “你就是要给我,也得见我想不想要。” 无泱微微蹙眉,她拉了拉青年的袍袖,迫使他低头, “你不是说那东西只在宗主之间流传吗?那为何会在邢侩手里?” 郢停像是找到了机会,笑着眼宛若无人一般牵上少女的纤手, “小娘子不知,现任宗主天崇老人一心修道,行踪不定,就连尹硕都找不到他。这甩手掌柜他一当就是二十年,天崇早已表明他不会参与上凌派宗主之争,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在外寻他,小娘子不妨猜猜,这是为何?” “快说。” 无泱瞥了他一眼,作势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青年舔着脸捉住,他垂眸低笑, “少有人知,上凌派内有一宝物,传自南海,每一任宗主的任务,就是守护这宝物不流入外人之手。但随着时间过去,纸包不住火,自有心怀不轨之人对其虎视眈眈,天崇将东西交给邢侩,也算转移了视线。没人想得到,他会将传宗的宝贝随便丢给一个客栈掌柜,只不过天崇估计也没想到,最后是林宽行出了岔子,他要查,自有无数蛛丝马迹,这不就查到这来了。” “他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知道这东西肯定十分珍贵,就是贪心了一点,宗主之位想要,而这传宗宝贝也不想给,那薛余不就杀了他嘛。但实际上,就算这买卖成了,薛余还是会杀人灭口,所以结果也没差。” 听他说完,无泱才抬眸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果然知道啊。” 青年只装聋作哑,挠挠头便移开了视线,瞥到一盘神情怔怔的芸娘,嗤笑了一声, “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拿着谁倒霉。” 这人惯是会落井下石的。 无泱没好气地抽回手,她扶着芸娘坐下,女子瘫软在椅上,她抬眼,怔怔地看了一眼无泱,片刻后忽地掩面痛哭道, “邢郎···竟是被他们当成了棋子。” 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泱瞪了一眼郢停, 都是你! 青年无奈地摆摆手,神色俨然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二人神色交锋,边上芸娘哭的又是情深意切,在这夜色中,两边气氛截然不同,显得极为诡异。 可片刻后,芸娘忽而停下痛哭,她从身后抽出一块被手帕细细包裹住的物品递给身前二人,抽泣道, “还请二位···将此物销毁。” 岁岁欢愉 “这东西怎么办?就这么丢掉吗?” 无泱趴在桌上,指尖拨弄着眼前物品上的手帕,手帕上绣着鸳鸯,样式极为精巧,想来是芸娘送给邢侩的,光是看着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 她忽而叹气,芸娘将此物给他们时,模样极为决绝, 她说,是这东西害了邢郎,害了这么多人,她实在无法再看着这东西为邢郎守住他的客栈了,她没办法不恨。 但郢停说的也是实话,这东西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在谁手里都会招来祸患。 郢停当时神色淡漠的很,看他模样并没有打算收下的,可不知为何,过了许久,就连芸娘都要打消了心思准备收手时,青年忽地说话了, “好。” 无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总归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少女只是忽而觉得有些惆怅,为芸娘,也为邢侩,她都能想象到芸娘含情脉脉地将手帕送给邢侩的模样, 这手帕上面绣的鸳鸯,寄托了一个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一个蛊人逃出来后还能不顾异样目光被人以真心相待,这本就是最苦难的。 芸娘应该很想和邢侩相守至白头吧。 他们本是相爱的,只可惜如今落了个天人永隔的结局。 “小娘子在想什么,怎的还叹上气了?” 郢停从浴室踏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襟,朦胧的雾气中,青年挑着一双含笑的狐狸眼,苍白的肤色被热气蒸的微微泛红,整个人都透着诱惑二字, 无泱只歪头向他那边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视线,有些恼怒意味地抓起一边迭放整齐的浴巾就丢到他脸上, “我在想,芸娘这辈子过的真是艰难。” 青年笑着擦拭长发,走过来时,指节微曲就在趴在桌面上的少女头上敲了一下, “小娘子同情心还挺泛滥。” 无泱捂着额头不满地抬头瞪他,他其实没用力,但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青年居高临下看她,发梢还在滴水,美人出浴真是让人恍惚,可就算是这样,无泱还是生气, “什么叫同情心泛滥!” 向来好脾气的青年只是笑眼弯弯,俯下身来点了点少女光洁的额头,动作缱绻地将她垂在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活在这世间总归要经历苦难的,无论是你我,还是芸娘。若是要一个个怜悯过去,小娘子这颗心就是装满也不够。” 他说着,压低了声线,修长的指暧昧地顺着少女修长的颈部滑动,最后隔着衣衫虚虚点在少女胸前,指尖停在空中,却叫人觉得皮肉也传来不安的灼热感。 “小娘子要知道,善良在无力面前并不是美德,只会成为累赘。” 无泱静静地看着他,只停顿了片刻后就移开了目光,她发觉郢停如今在她面前也不怎么装作生性纯良了,他将他性子里的阴暗与悲观一同暴露在她面前,也就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 若如他所说,那一开始他选择救下她,并不是因为匮乏的善意,而是一时兴起。 无泱敛下繁杂的心绪,只生硬地移开话题,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说了,这东西就是个麻烦。” 青年闻言,唇角再度勾出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在别人那是麻烦,在我这,是筹码。” 无泱忽地愣住了,因为郢停说了一句话, 他说, “我这人怕寂寞,就是死也要带些人一起。” 再看,他唇角弧度何其血腥冰冷, “这样,就算是到了地狱也热闹啊。” 次日清晨,二人准备离开客栈,临走前,芸娘向他们道谢,她面色苍白,好似一夜间老了不少, “我代邢郎谢过二位了,若不是你们,我就是如今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无泱上前扶起她,随后便往她手里塞了一颗东西,是颗玉石似的珠子,在阳光下显得剔透, “你把这个带在身上,可以隐蔽身上的香味。忘了所有,以后,就好好活着吧。” 少女清泠泠的眸子映出芸娘的面容,泪水从她眼眶中涌出,芸娘激动地捂住了嘴,泣不成声,好一会后,才抽泣着道, “谢···谢谢姑娘。” 等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了。 无泱只是笑了笑,便转身与郢停一道离开,当他们走出客栈院落时,身后忽而传来芸娘的呼喊声,还带着哭腔, “姑娘,愿你顺遂安康,岁岁欢愉!” 报仇 离开山脉后,长久的沉默中,郢停突然笑了一声, “小娘子还是心善了些。” 无泱也不管他是明嘲还是暗讽,神色依旧,就连语气都是淡淡的, “一个蛊人,费尽心思逃了出来,最奢望的不是拥有一个两情相悦之人,而是回到平凡的生活。邢侩是死了,但是芸娘还要活下去。虽是萍水相逢,但也算是缘分,我既然有能力,帮帮她又何妨。” 话音刚落,就听青年笑道, “若是我······” 他话未说完,唇边勾起的笑意就被突如其来的利刃斩断, 风声和刀剑相撞,划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响声, 二人抬眼望去,对面竟有一二十人的模样,为首的是一白发人,正是那日他二人初见时追查郢停的领头人,他面上显出狰狞笑意, “桀桀桀,小杂种,可是找到你了。” 可惜此时他们已至郊外,四下无人,郢停不着痕迹地向左踏出一步将无泱护在身后,他掀起眼,此刻笑意显得薄凉, “呀,轩门主,好久不见,最近过的不太好?瞧着你这气色可不如从前啊。” 名唤轩节的白发人不怒反笑, “你这嘴巴还是这样牙尖嘴利啊,为了找到你,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你却在这里游山玩水、美人在侧,好不悠闲啊。不过没关系,等把你抓回去,你的美人我会好好替你享用的!” 他身后跟着的人一齐爆发出猖狂的笑意,无数粘腻的、肮脏的视线游离在少女身上,无泱微微蹙起眉,腕上珠链微亮, 郢停只是摸了摸鼻尖,他这个人是很可怕的,纵使周身泛着令人心惊的冷意,可面上却还在笑,笑的令人想退却, “轩门主的废话一如既往的多啊。” 轩节面上笑容消失,转而替代的是磅礴的杀意, “小混蛋,等把你抓回去了,我要好好磨磨你这张嘴。” 语罢,他侧耳对着后面的人道, “杀了他。” 语气阴森,话音落下,身后的人一窝蜂地朝二人冲过来,刀光剑影,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郢停只得匆匆甩出一道柔劲,将身边少女推开, 而他一人,与这些亡徒搏斗,郢停身法轻快,就是残影闪掠,短刃如白虹,不过片刻,地上倒下数人,看模样,已是气息全无。 但无泱在场外却看得清楚,郢停虽身手不弱,但对面人多势众,况且郢停体内状况并不好,若是内力耗用过多,难免引起蛊毒发作, 现下形式很是糟糕。 眼瞧着郢停身上又挨了一刀,鲜血涌出,染红了一片衣襟,紧接着,又是数道刀剑落在了他身上, 无泱蹙眉,神色有些担忧,而眸中闪过些许犹豫, 那轩节见这么多人都无法快速拿下郢停,眉心也深深皱起,忽而视线瞥到了一边的无泱,面上又重新带上了他那狰狞的笑意, 无泱全部心神此刻都放在郢停身上,见他已有落败之势,正要有所动作,可突然,一道刀光斩破风声向她袭来,还在与众人纠缠的郢停也注意到了这边,他硬生生受了一刀,一脚踏在冲过来的人肩上,身形借力一荡,突出众人重围,轻巧挡在无泱身前, 他虽反应迅速,短刃挥出,正中轩节手中长刀,但却失了点力道,长刀虽被打歪,那刀尖还是险险刺入郢停腰侧, 当即,青年身形往后退了一步,刀剑从伤口拔出,汩汩的鲜血涌出,将郢停淋成了个血人,他脱力,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无泱见青年倒在自己面前,心下担忧,但也算反应迅速,一抬手,银铃响动,如时间像是暂停了一般,场中人都僵持在了一个动作, 而无泱面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许多,她拦下轩节要砍在郢停身上的那把大刀,只是匆匆垂眸看了他一眼,青年面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一副马上就要命不久矣的模样,笑眼却是弯的,他也在看她。 无泱暗骂一声死狐狸,银牙轻咬, “都是你救我,这次就换我救你吧。” 语罢,她一把扯下手上的那串珠链,在数人即将恢复动作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珠链向他们掷去, 珠玉坠成的链子一到空中,就散成了数颗珠子,如同有了灵智一般,在空中似流星一样划过,落于众人身上, 无泱就站在不远处,她眸色冷厉清亮,在珠子落下的那一刻,银铃又荡了一声,恢复了行动能力的众人包括轩节却开始嚎叫,他们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他们的身躯, 少女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她走到轩节边上,捡起他丢弃在一边的大刀,冷漠的打量了一下地上的白发人,轩节混沌的大脑忽地捕捉到少女冷漠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他自己的刀,被插在了他身上。 就在腰侧的位置,与郢停无二, 只不过,这次,他的刀被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身体, 轩节的瞳孔开始迅速溃散,完全失去生机前,他听见了少女冰冷的声音, “还你的。” 无泱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珠链离身,她遭到了强烈反噬,此刻她强撑着走到郢停面前,身后已是横尸遍布, 少女散了面上冰冷,只是有些无奈,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年, “帮你报仇了。这下,可不准再说我同情心泛滥了。” 声音轻的,像落了一片羽毛,无形间刮过郢停久违地开始跳动的心脏。 话音一落,无泱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心口绞痛,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青绿色的纱裙, 随后少女就全然失去了意识,身体轻飘飘的,就要落在地上, 郢停不顾自身伤痕累累,就是一抬手就牵动着全身的伤处,痛意如潮水涌向大脑,他似不觉,只在她落地前,一把伸手接住了少女的身体, 向来面上三分笑意的青年,此刻脸上却毫无表情,他只是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良久,他又笑了, “小娘子啊···” 失明 无人看见,在满地尸体的郊外,一青年满身伤痕血流不止,怀中抱着一青衣少女,青年步伐踏的极慢,但手上动作却十分稳当, 那般仔细模样,在他身上当真是少见的。 他们走后许久,墨色沉沉,蓝月当空,而那满地的尸体却无故地开始腐化,若有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定要吓的七魂出窍, 直到第二日清晨,蒙蒙的光照亮了天地,满地尸首却已消失不见,而住在边上的百姓感到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这边上的植被似乎都要更茂盛了些。 郢停带着无泱找了一处山涧,点燃干柴后,他借着光亮探了无泱的脉象, 随着指尖传来脉搏跳动,青年微微蹙眉, 她的脉搏怎么一下变得虚弱了这么多。 目光触及到少女苍白的面容,纵使在昏迷中,她也蹙起眉头,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郢停叹气,却是比起任何时刻都更希望她醒着,总觉她不说话,周遭都是一片死寂,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寂寞了。 郢停本是最能忍受寂寞的,过往的二十年,他都是在疼痛和孤寂中熬过来的。 再看这副他喜欢的身躯,似乎都少了些灵气。 青年叹气,狐狸眼挑起些无奈笑意, 小娘子,快些醒来吧。 他双手抱臂,也靠在石壁上。他失血过多,疲惫排山倒海地涌上大脑,这下一松懈下来,不知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 当无泱再次醒来时,外头已是天色大亮,她只觉头痛,睫毛颤了颤,挣扎着睁开眼时,却没有意料的刺眼强光, 她一愣, 现在···是晚上吗? 无泱睁着眼向四处张望,可依旧是一片漆黑,就连月光也瞧不见, 忽而,她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举起手在眼前挥了挥, 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挥了挥, 还是一片漆黑。 无泱的指尖带着整个手臂开始颤抖,她抱住自己死死地抵住身后的石壁,用这冰冷的触感来保持清醒, 这是哪? 郢停呢? 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无泱小声地呼唤道, “郢停?” 没有回应,她便大了些声音, “郢停?” “郢停!你在吗?” 到最后,少女的声音已经要带上些许颤音, “死狐狸!” 郢停的睡眠向来是浅的,但他伤势过重,血流不止,已经近乎昏迷过去,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不断的呼唤,声音清泠泠的,似初融的雪, 她···是在哭吗? 昏沉的大脑后知后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像小奶猫一样的。 郢停挣扎着睁开眼,直到坐起身,他才发觉这声音并不是幻觉, 无泱紧靠着石壁,双臂死死地环住自己,像一个小刺猬一样,警惕又不安,郢停没见过她这样恐惧的模样,直到对上她的眸子——那双清泠泠的眸变得空洞,虚焦地望向不知名的一个地方。 郢停微微皱眉, “小娘子?” 青年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些低哑,而听到熟悉声音的无泱一愣,几乎是要抓住最后一株稻草一样,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向着声音的源头摩挲, 直到指尖传来柔软的布料触感,无泱几乎是连爬带跪地摔进了郢停的怀抱。 她的手胡乱地在青年身上摸索着,直到慌乱中,她圈住了青年修长的脖颈,使劲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 听到耳边传来的泣声,郢停忽地笑了,纵使脖子被圈的有些窒息,可他还是在笑, 他一手圈住少女柔软的腰肢,一臂横过她的肩背,将人以一个极为占有的姿态锁在自己怀中, 可此刻的无泱是不管这些的,她只要郢停这样抱着她,越紧越好,这样令人窒息的拥抱叫她有安全感, 她不要,再回到一个人的黑暗了。 外头天光大亮,而昏暗的山涧中,少女和青年拥抱在一处,似是紧紧缠绕的藤蔓,无法分离。 久等 从醒来开始,无泱就没再说一句话。 她伏在郢停肩头,哭的用力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 无泱就是哭的时候,也是隐忍的,像是初生的雏鸟,哭腔都忍在嗓子里,偶尔露出一点哽咽,委委屈屈的, 后来她便睡着了。 小小的姑娘趴在青年肩头,像一只小奶猫一样,偶尔还会哼唧一声,看上去叫人心都软了。 再晚一些时候,无泱开始发热,郢停探她额温,山涧间夜晚寒气深重,可少女身上却滚烫异常,青年挑眉,总觉这两天叹的气要比前十几年都要多, 他眉眼处绽开些许无奈笑意, 这小娘子,还真是折腾人啊。 无泱昏昏沉沉地接连昏睡了许多天,一开始身上冷热交替,就是郢停也觉得十分头疼,而少女沉睡,他则在城郊处租住了一座院子,等待着她的苏醒。 在无泱昏迷的这些天里,他也是时隔许久,再过上了一段平凡人的生活。 午夜梦回,青年坐在院中,顶上明月高悬,周边蝉鸣不断,杯中清酒荡漾出几道水波,虚虚实实映出青年面色薄凉, 郢停这个人没什么道德底线,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见过不少事,也做过不少事,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青年摇了摇酒杯,直至杯中人破碎了面容,他才笑了, 这感觉不错。 一眨眼,就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内,无泱没再醒过来,她沉溺于梦中,分不清虚实,也看不出真假, 她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她好像还在甍庄,但又好像不是甍庄,眼前的女人是谁?那她是谁? 她不是逃出去了吗?这是哪? 无泱想要挣脱,却觉四周一片迷雾, 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征兆的,无泱忽地睁开眼,入目是藏蓝色的床帏,少女愣愣地盯着空中一个虚无的点,目光没有聚焦,她只觉得头痛,脑子里很乱,嘈杂的喧嚣声涌入,只叫人觉得烦躁, 而她,也不知是否真的醒来。 大抵还在梦中吧,她记得她的眼睛,已经失明了。 无泱撑起身子拨开厚重的帷幔,才发觉此处十分陌生,房内陈设简单,但可见用心,桌子上还插了花,正开的娇艳,散发出芬芳香气。 她晃着脑袋,想借此减轻脑袋的眩晕,可不仅走的摇摇晃晃,反应也迟钝了许多,直至她推开了房门, 无泱才意识到此刻已是夜晚,皎皎的月光洒了一地,院中有一躺椅,此刻上面正躺了一人,无泱存着疑惑走近几步, 这人是谁,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郢停便醒了,可身后却静悄悄的,他算了一下时间, 也是该醒了。 青年笑着回眸,银纱似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白裙少女就站在院中,站在他面前,长发垂至腰际,面色苍白,可眼睛是灵动的。 在看清青年面容的那一瞬,少女忽地停住了脚步。 “郢停?” 清泠泠的声音像是融了初雪,轻飘飘地散在夜色中, 郢停笑着站起身,他走至少女面前,微微垂眸, “不认得了?” 像是终于确定了是他,无泱才觉真正地醒了过来,清凉的眸蒙上一片雾色, 她委屈的很,这模样,我见犹怜。 拥有一双狐狸眼的青年将少女揽入怀中,无泱将落下的眼泪尽数擦在他身上, “小娘子哭什么呢,这样我可是要心疼的。”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透着轻佻的不正经,可无泱才觉真实,她伸手锤了他一下, “死狐狸,我找你找了好久。” 语气有些埋怨,少女再度抬手时却紧紧抱住了眼前人, 像郢停说的,她总是口是心非。 “是我的错,让小娘子久等了。” 青年笑着如是道。 你是你 无泱不知道自己这一晕就是半个月,醒了后只发觉人恍恍惚惚,总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她只在这院落里四处转悠,对这里一草一木都觉得新奇, 少女模样灵动,她不时回眸浅笑,那一刻,好似这一处小小院落都鲜活了起来, “这里是哪?” 青年坐于椅上,挑着眼满目笑意, “小娘子怎全都忘了,数月前我们已在此成亲,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无泱拨弄着花草的指尖一顿,深吸一口气,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郢停一偏头躲过少女扔过来的碎石,面上笑意却更深了些。 “小娘子久久未醒,我便在此租了一处院子,喜欢吗?” 无泱没说话,但从她眼尾眉梢的笑意来看,确实是欢喜的。 “我费尽一切逃出来,就是为了这样自在地活着。” 夜色更深了,房内烛火明亮,在窗棂上映出少女的倒影,她昏迷太久,消瘦了不少,这一路逃亡本就奔波劳累,无泱如今看着铜镜,自己都觉镜中人倒有些不像自己了。 可仔细算过去,也不过数月。 少女身姿纤细,尖细的下巴微微挑起,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柔弱模样, 青年给她盛了碗粥,调羹在瓷碗里拨动,透出热气, “小娘子现在身体虚弱,也只能用食补了。” 无泱吃饭的时候,郢停只一直盯着她,视线停在她纤瘦的手腕,就随意一圈的大小,好似承受不住什么重物就要断掉。 养她养了这样久,好像还没见着什么成效。 还是太瘦了。 无泱醒来后就只在院子里的时候稍微活泼了些,其余大部分时候都有些提不起精神,就如同此刻,整个屋子里只能听见调羹和瓷碗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少女瓷白的小脸垂着,蒸腾的热气氤氲了眉眼,她安静的有些不像话。 许久之后,瓷碗底部和红木桌面发出碰撞声,无泱稍稍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面前目光灼灼的青年, 她轻咳了一声,才将郢停的注意力转回, “之前我手上的那串珠子是与我相伴相生的魂蛊,养了许多年才生了这些,给了芸娘一颗护身,剩下的全用在那些人身上了。” 语落,默了一声,她又道, “真是浪费。” 郢停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流水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弧线,继而落入杯中,他将茶盏推至少女面前, 潺潺的水声中,无泱听见青年的声音, “不会浪费的。” 闻言,少女慢了一拍抬头,想从氤氲中看清他的眼睛,待她看清了,那双狐狸眼也只是在笑,好似刚才的杀意全是她的错觉。 “魂蛊离身,我受到严重反噬,昏迷了许久,怕是要恢复也要许久。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醒来还头疼。” 她这话说的很是有些郁闷,脸颊鼓鼓的,郢停看的好笑,正要伸手去掐,手腕就被一把拦住, 指尖触及青年的脉搏,无泱顿了一下,神色忽变, 郢停只是笑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少女却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她手背上突出几道筋骨,态度却丝毫不让,郢停手上便松了力道,无泱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就开始解他的衣衫, 见状,郢停微微挑眉,笑道, “小娘子醒了之后倒不怎么害羞了,变得主动了许多。” 他轻佻的话语无泱只当作没听见,手上动作有些粗鲁,几乎是直接扯开的里衣,露出男子的身躯——苍白的皮肤上缠绕着白纱,上面已然透出血迹。 无泱微微抿唇,清亮的眸直视青年的眼, “这么久了,伤口还没有痊愈。” 郢停只糊弄地笑道, “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这才一个月,再等两个月就好了。” 说着他就要拉上衣裳,无泱拉住他的手,面上微微愠怒, 郢停体质特殊,伤口愈合速度非常人可比。这次久久不愈,已经说明···他没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你还有两个月吗?” 青年的狐狸眼无奈地弯起,修长的指尖停在少女的眼尾,似是怕她会哭,触及那里干燥,他才笑道, “小娘子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死了吗?” 是这样的,一开始,无泱并没有和他长相处的想法,只是觉得,反正他都要死了,这些事情告诉他也无妨。 但如今··· 无泱一把挥开他的手,说话时已然带上了些哭腔, “现在能和之前比吗?” 郢停闻言笑了,他微微垂眸,带着眼睫都敛下。 无泱心善,她怕是并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什么情感,只是依赖,只是因为他是带她走出来的人,若是换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习惯了他长久的陪伴,这样的习惯和依赖,纵使换个人,换个小猫小狗,要离开死亡时,她也是会伤心的。 于是他揉了揉少女的发, “小娘子,这辈子你会遇见很多人,然后不停的分别,你只有看淡了别离,才能接受他们的离去。” 这怕是郢停说出的最能代表安慰的一句话了。 可身着白裙的少女只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往自己身前带,目光灼灼,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作者的话: 其实泱泱对于感情是很坦诚的,她觉得郢停和别人都不同,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郢停将自己说的很坏,但是对她却很好。她能劝芸娘接受邢侩的死亡,但她自己却无法接受郢停的死亡。她和郢停的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关系,不止局限于爱情。 情蛊(微H) 这句话,无泱说出的很轻松,几乎是不带什么负担的。 对她而言,郢停是她与这外界的唯一联系,他们之间,就像一株相互缠绕的藤蔓,实在不能以简单的友情或者爱情来衡量。 无泱没有深究,她也不想深究。 她没注意到,只在她话落的一瞬,青年的眸色变得深邃了许多,像是透着欲来的风雨,叫人看不真切, 无泱只是抓着他就往外走,可她力气又怎敌得过青年,郢停只是笑着,被抓住的手反向施力, 少女一时不察,顺着力道就跌坐在他身上。 被拽下时,无泱没有一点防备,身体受到惯性下意识地往前,就片刻间,粉唇擦过青年的脸侧, 无泱一愣,郢停就顺势揽住她的腰,少女纤细的腰身贴上青年的腰腹,气氛开始变得暧昧,温度也跟着上升, 感受到脸侧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郢停眼角挑起笑意愈发蛊惑,反观是无泱,反应过来后,脸颊漫上红晕,粉唇紧抿, “刚,刚才是,是意外。” 他们凑的太近了,呼吸都在咫尺之间, 她很少会这样近距离地看郢停,那双狐狸眼就在眼前,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误以为深情。 这样近的距离,就连他身上的味道都能闻到——极清淡的草药味,还带着些柔和的木质香,和他本人不一样,是清新温暖的。 无泱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些许羞意,她不敢直视青年的双眼,就转过了头,可欲盖弥彰的,似白玉般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毫无防备地露出了自己的脖颈,郢停盯着那里,洁白无暇的肌肤,柔软的触感,抚摸的时候还会微微颤抖,稍用力一些咬下去,就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视线往下,少女肩颈线条呈现出柔美的弧度,她身上白裙单薄,露出胸前大片肌肤,两根挺直的锁骨,脆弱的肌肤,还有在白纱下隐隐若现的沟壑, 郢停的声音变得低哑,喉结不停滚动,看上去很色气,也透出些欲望,和以前不同,这是真真实实的欲望, 因她而起的,情欲。 “小娘子。” 他唤道,尾音微扬,和他每次喊她一样,可又不一样, 还不待无泱想出哪里不一样,身后的青年就一把挑过了她的下巴, 紧接着,一个吻落了下来。 是实实在在的吻,唇瓣与唇瓣紧贴在一处,舌尖和舌尖的交缠。 郢停压着她,另一只手强硬地抵在颈后,不容她拒绝。 唇舌堵住少女的红唇,舌尖挑开唇齿,长驱直入,他舔舐的很细致,无泱偶尔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脑子里忽地浮现一个想法——原来他叫她只是通知一声。 郢停身上滚烫,无泱觉得自己像是化成了一滩水,提不起一点力气,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上青年肩头,他亲的凶狠,无泱不时唇角泄漏出一些呜咽之声, 像小猫发情。 良久之后,郢停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抵着无泱的额头,二人都在喘息, 无泱掀起眼,正好对上郢停看她的目光,许是大脑一片空白,她现下实在是顾不上害羞,只是他视线太强烈,叫人觉得不安。 她想要伸手去遮,可手腕却被青年提前捉住,他带着她的手,放至自己的胸膛处,那里跳动剧烈。 “我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他说。 浴房内,水雾弥漫, 无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热血上头,觉得要不就趁着现在,刚做完这样的事,或许她能不那么害羞,一言不发地就拉着郢停来了浴房。 郢停被她几下就除了衣裳推进了浴池里,此刻正赤裸着上身,靠在浴池边上看着她, 无泱觉着他目光着实叫人害羞,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见隔着水雾看不真切,她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中这蛊许多年了,已经无法再完整将蛊虫引出,要想活下去,就要再给你下一个寄生蛊,蚕食掉原本的蛊虫。” 她说话时,郢停已经到了她跟前,就这样仰望着她,一双眼盈满了笑意,却还是叫人觉得像等待捕猎的野兽,在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 无泱微微蹙眉,她蹲下,白纱铺在地板上, “你已经没有时间再等,蛊虫也分三六九等,我现下能想到的,就是给你下情蛊,或者···” 郢停忽地笑了, 找到了, 她的弱点,她对他心软了。 话没说完,便有一力道从手上传来,将她直直拉入池中, 少女落入池中,溅起一滩池水,当她再浮上来,头发衣裙全然被打湿,白纱沾了水便紧紧地贴在身上,遮不住一点风光。 无泱面上有一些愠色,她将郢停抵在池壁上, “又来?” 没想青年只是笑,眸色沉,嗓音也沉, “嗯,又来。” 语罢,他便吻上了少女的红唇,不似第一次浅尝辄止,郢停几乎是咬上了她的唇,无泱吃痛,唇齿便松了力道,趁着机会,郢停就闯了进去, “唔,死,死狐狸··嗯。” 他们都睁着眼,无泱被亲的眸中水光荡漾,但面上有些恼怒,她这样骂,郢停却在笑,他吻着她,唇瓣滚烫,手也不安分地从腰际开始上移, 顺着窈窕的曲线,青年的大手一路摸到少女胸前柔软,白纱沾了水不复飘逸,轻薄地贴在身上,显出几分布料的实感, 他揉着少女的胸乳,咬着她的唇笑,狐狸眼弯出勾人弧度, 无泱被他揉的发软,唇角偶尔泄出些呻吟,迷迷蒙蒙间,半睁的眸突然窥见他在笑,她忽地来了些脾气,觉着受到了些侮辱,便张开嘴,银牙就咬上了青年唇角, 咬的不太重,小猫挠人的力道。 郢停微微眯起眼,手上动作飞快,无泱还没回过神,她就被剥了个干净,那层起不到什么遮挡的白纱裙沉入水底,于是无泱现下身上只着胸衣,淡青色的布料被胸乳顶起,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饱满弧度。 这时候,无泱清醒了些,后知后觉感受到些许紧张,她一点点地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池壁,她又能逃到哪去呢。 青年的吻不断地落在颈侧,肩头,在栀子般柔软的皮肤上映出一个个红痕,似白雪上落了一地红梅,十分夺目。 他的喘息声连着话语一同传进无泱耳里, “小娘子实在不必害羞,不然···小娘子以为身上的衣裳是谁换的。” 他说话时还在亲吻她的锁骨,唇齿间的水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听的无泱脚趾都蜷缩起来。 话落,最后一片布料也被他扯掉。 挺翘的胸乳带着馨香跳入视线,郢停的气息一下就沉了许多,他伸出手去揉,皮肉的直接触碰才更觉柔软,乳尖粉嫩,郢停看的眼红,直接就咬了上去, 无泱发出一声带着痛楚的呻吟,青年叼着乳尖,吸吮间啧啧作响,他还抬眼看她,嚣张地就让她看着他吞噬着自己的胸乳, 简直,色情的不像话。 “怎么会这么软?简直天生就是叫我来揉的,才生的这样一副胸乳。” 无泱觉得荒唐,侧过脸不想看她,可郢停着坏心眼的就是要说,不仅要说,他还两指之间夹住那小小的乳尖来回摩擦, “小娘子瘦了许多,可这里却是分量不减,是不是养的再丰腴些会更大一些?” “不过这样也不错,正正好。” 无泱简直要疯掉,微微的痛楚混着快感一同涌入大脑,她就连郢停的话都要听不真切,就在她即将失神之际,青年的手没有一点预兆地分开了她的双腿,探入那隐秘之境, 无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夹紧腿,可郢停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少女脸都红透了,身体泛着粉, 青年修长的指顺着花唇往里摸索,入手滑腻,不似池水,他便笑了, “小娘子起反应了呢。” 话落,指尖便不打招呼地探入了少女的花心,小小的一个肉褶,鲜红柔嫩,指尖刚钻进去一点,少女就激烈地弓起了腰,面上神色似痛苦似愉悦, 穴道里四周的嫩肉一同涌上来,只探进去了一根手指,却依旧紧的不像话,郢停脑中像是被闪电轰过,额头上青筋暴起,才能控制住不将硬的要爆炸的性器捅入少女的花穴。 不行,她还太小,会受伤。 郢停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失态了。 他重新吻住少女的唇,将她破碎的呻吟堵住。她也动情了,流了很多的水,将他的手都打湿,直到穴道更湿了些,郢停才推着指往里深入了些,修长的指在身下抽插着,直至越来越顺滑,指尖搅出粘腻水声, 无泱已经没有心思觉得害羞了,她只觉像有电流窜过她的背脊,身子都在打着颤,像在枝头被雨拍打的花。 青年的指进的越来越深,他也在喘气,指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无泱身子猛地一抖,呻吟声继而变得高昂, “不要!” 郢停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越发用力地研磨那一小块软肉,少女抖地越发剧烈,腰胯扭动的幅度更大,她挣扎着,似浪潮一样的快感涌来,直至脑中一白,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一股清液从花穴里迸发而出,郢停抽出自己的手,视线触及手指上明显的晶莹,就在无泱的目光下,挑着眉伸出舌舔了一下,他本就像个男狐狸,还做这样勾引人的动作, 青年眼尾晕了一片红,舌尖也是红的,在他指尖轻轻舔过,而他那只手,刚摸过她的··· 无泱只觉脑中轰地一响, 郢停肯定是疯了,她也疯了。 青年只是笑着,拉过她的手伸到他身下, “小娘子也疼疼我。” 他真是忍到了尽头,额角都在抽搐,无泱摸到一根粗长的滚烫,吓得就要抽回手,却被郢停拦住,他的吻黏黏腻腻落在少女颈间,手带着她的手动作,像是被摸的舒服了,喉咙里还发出几声低喘。 他自己宽衣解带,将滚烫的性器放出,无泱一不小心瞥到,脑子里像是被炸开,那东西粗长的一根,通体猩红,周身青筋盘绕,很是吓人。 “小娘子忍受一下,我不进去。” 进去? 进哪里去? 思绪已然混乱的无泱有些跟不上他的逻辑,直至大腿跟处挤进了一根滚烫的肉柱,烫的她浑身一哆嗦。 郢停也没打算和她打个招呼,就开始大开大合地抽插,他让少女伏在池壁上,自己则在身后掐住少女的腰身, 果然很细,两手便能掐住。 性器隐没在臀肉之间,柔软的触感简直叫人以为是真的性爱, 少女白嫩的后背上凸起两扇蝴蝶骨,蒙着水汽在皮肉下微微移动,郢停一边大力抽插着性器,一边俯下身在她背上咬了一口, 无泱吃痛,暗骂这死狐狸怎么和狗一样,老咬人。 性器混着流出的水在腿跟部来回抽插,磨着露出了一个尖尖的阴蒂,囊袋拍打着少女洁白的臀尖,清脆的皮肉拍打声连着水声在浴室里响起,叫人光是听着就觉得脸热。 无泱看不见青年神情,只觉他落下的喘息声更重了些,伴随着他抽插的速度加快,撞碎了少女的呻吟,最后几下,几乎差点就插进了花穴里。 无泱想,她好像知道插进哪了。 郢停喘着气,一下一下地撞在她的臀部,力道很重,最后一下,他抽出了性器,紧接着,无泱感觉自己背上落下了很多滚烫的液体, 烫的她又喷出了一股水。 无泱体力不支,折腾了一番就要昏昏欲睡,还好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在青年闷哼一声射出滚烫液体的时候,取下耳后的银铃,用尖锐一端划破青年手腕,鲜血沾上银铃就瞬间消失,像是被吞吃了一般。 与此同时,青年低沉的嗓音在少女耳边响起,“小娘子给我种情蛊吧。” 我自愿被你下蛊。 下蛊 对于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目前模样,无泱应该说是持知情权的,与其说是默认,不如说是早有预料。 无泱想救郢停, 她只是想救他, 这事,无泱知道,郢停也知道。 而在利用同情和善意蛊惑人的,从来都只有郢停而已。 或许说是习惯了亲密,无泱和郢停再相处的时候也算不上尴尬, 次日醒来,面对眼前大片赤裸的胸膛,无泱久违地陷入了沉默,她忽而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不然为什么她再想起昨日的事情,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时,缠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无泱这才回过神往身下看去,青年赤裸着上身,修长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 手腕上伶仃的腕骨随意地搭在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腹, 手背上青筋道道分明,让人觉得有种冲击力的违和与霸道, 无处不透露着占有的意味。 倒还知道穿衣服。 无泱想道, 这让她自然了些,不然她实在没办法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和郢停赤裸相见还能坦然自若。 她一人思绪万千,似是也影响了身前青年,他又动了一下,眼睫就缓缓睁开, “小娘子,早。” 刚睡醒的嗓音较平日更为低哑,透着微微的磁,无形之中,无泱感觉自己像是被电了一下。 “···早” 她没抬头,只是这样说道。 随即,青年低笑声从她头顶传来,听的人耳根发热,他垂眸看向自己怀里的少女,娇娇小小的一个,露出的那节脖颈却都僵直了,他伸手去捏,少女却一颤, “小娘子害羞了?” “郢停!” 无泱实在忍无可忍,她抬头,面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实在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郢停眸色深了又深,指尖停顿在她颊边,只用手背摩挲着,他没说话,面上神色不明,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小娘子怕是不知道,她这样生气瞪人实在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看上去就像一只漂亮的骄纵小猫,挠了一爪子也不痛不痒, 只让人想狠狠地肏她,直到那漂亮的眼睛里蒙上水雾,发出好听的呻吟, 无泱自是不知道郢停此刻脑子里全是些色情念头,她只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深邃的有些叫人背脊发凉,好像被一只野兽盯住,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一样。 “郢停···” 她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叫唤,粉唇抿住,连声音也是怯怯的, 伸出去要遮住青年眼眸的手却被攥住, 下一刻,青年的吻如期而至, 无泱被包裹在四面八方涌上来的草药味里,晕晕乎乎地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好似这天地就只被这一方床幔困住,也将她困在了情潮的海洋中。 在青年倾身而来时,她感受到腿跟处抵上了熟悉的灼热,少女的身体像是被唤醒了那淫靡的记忆,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无泱红着脸,无言地攀上青年的肩头,她沉溺在连绵不断的亲吻之中,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死狐狸,一大早又发情! 夜里,无泱一人坐在房间里,她取下耳后的银铃,此时桌上已然摆了一个琉璃瓶, 可不知为何,她面上有些许犹豫, 忽然,郢停的声音在她脑中出现, “小娘子给我种情蛊吧。” 想起郢停说这话时的情形,无泱不自觉俏脸一红,粉唇轻抿,她终是一咬银牙,继而又取出了一个琉璃瓶, 只见少女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殷红的血顺着看不见的伤口溢出,在洁白的指尖处汇集成一个小血珠,银铃吸入血样后,便开始发出响声,清脆的银铃声划破夜晚的寂静,一声一声,连绵不绝, 良久过后,那琉璃瓶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看上去像是活物。 下蛊(上)(微微H) p o18 et. c om 无泱时常会想,郢停说的那句话是否是在试探她。 他消息灵通,定知道情蛊凶恶,苗疆女子多用此蛊来挽留心上人,十年方可得一蛊,而自此,中蛊之人就要对下蛊之人誓死相随,不离不弃。 想到此处,无泱面上有些泛红,担忧却更多, 这样的代价,他真的想清楚了吗? 是真心的吗? 想被她···种情蛊。 这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别人手上,对郢停这样一个以拿捏别人弱点为乐的人来说,这相当于亲手将自己的弱点告知对方。 无泱想再问问他,是真的想好了,还是情迷时分的冲动,可当郢停笑着垂眸看她的时候,她忽地说不出话了, 事后才咬牙想道,夲伩首髮站:p o18t d .co m 又不止这一种方法。 就当是还这死狐狸的人情了。 夜里, 屋内红烛荡漾,暖色的烛光在窗棂上打出光晕, 无泱只觉得脸上发热,想到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心跳就快了不少。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是郢停。 无泱拉开门,虽做好了准备,但看到门外人的时候还是一愣——郢停刚从浴房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他只懒懒披了一件外袍在身上,上半身则全然赤裸着,锁骨上还沾着水,线条优美,肌肉块垒分明。他肤色苍白,减少了些攻击性,平添几分欲色。 青年挑着一双狐狸眼,眼尾在水汽蒸腾中泛上微微红,细长的眼弯起,让人误以为深情,心跳都无端加快。 无泱有些不知道看哪,只吞了口口水,干巴巴地道, “衣服怎么不穿好。” 她也觉得这气氛实在暧昧,说完便往房内走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而青年的声音就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怕小娘子脱的时候觉得不方便。” 无泱脚下一滑,跨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 “小娘子慢些,别心急。” 无泱:······ 少女案子摸了摸牙,在心底暗骂, 到底是谁心急啊! 郢停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眼角却瞥见少女玉白色的耳根染上了绯色,眼中笑意愈深。 帷幔被扯开,落下时,将光亮挡在外面,布料与地面发出微微沉重的响声, 床榻内显得有些昏暗,只有微微光亮透过层层迭迭的纱照亮内里情形, 无泱将郢停按在身下,而她则跪坐在一边, 她看上去很紧张,面上的晕红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处,线条优美的肩颈都僵直了,从郢停的视角看过去,少女修长的脖颈带着两根挺直的锁骨都似是在发出莹莹的光,浅色纱裙更是衬的她柔软可爱,像是不染纤尘的精灵, 郢停气息忽地加重, 他想,他可能会忍不住。 无泱还在做心理准备,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身下青年——那人好整以暇地躺着,眸色却深邃的可怕,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分明的下颌和微勾的薄唇却都叫人感受到了勾引的意味。 少女颤巍巍地伸手去挡, “你别···这样···” 扰人心魂的狐狸笑着握住少女软白的纤手,将指尖送至自己唇边,细细地啄过去,眼睛却还盯着上方的少女,眼里满是笑意。 “哪样?” 指尖传来酥麻触感,柔软又细腻, 轰的一声,无泱脸红透了,心下紧张的要命,却还是咬着唇扯开了自己的衣带。 裙衫散开,露出内里如栀子般洁白柔软的肌肤, 郢停的呼吸瞬间就加重了, 无视他似燃着火苗的眸,无泱红着脸从边上衣裙里扯了一条衣带,她俯身,似丝绸般柔顺的青丝落下,垂在郢停胸膛上,带来些许痒意, 而下一秒,青年那双眼睛就被丝带遮住, 只瞬间,奶白色的摇晃的乳肉就从眼前消失,黑暗中,郢停觉得有些渴,还能想起最后一眼,浅粉色的乳尖颤巍巍的抖动,像枝头颤抖的花,叫人想去咬一口。 无泱只是松松地系住,想着不看他那双眼她才能有些底气,郢停只是在笑,倒也顺从,他躺在床上,肌理分明的身下铺满了月白的锦缎,有种任君采撷的意味。 他这样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模样,倒惹的无泱面上一片臊意,去扯他衣衫的指尖都在抖, “你···可想好了。” 无泱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不然实在紧张, 青年似是觉得好笑,胸腔都在震动, 他头一次听到有人在这种场合问他这种问题,而对象还是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难免让人觉得主次有些错了, “就算小娘子不想对我负责,我也无怨无悔。” 无泱被他一噎,红着脸就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我说的是下蛊!” 闻言,被蒙着眼的青年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拉长,听的无泱都要把他那张嘴也给捂住, 在她真要动手前,青年终是悠悠笑了, 明明看不到他的神色,无泱却还是觉得有一深邃含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是我请求小娘子给我下情蛊,我自是想清楚了,就是不知,小娘子是否想好了···” 接受他,还有他的纠缠。 无泱默了一声,片刻后才低声喃喃道, “你根本不懂···” 情蛊这东西,最怕的是动情,他不会喜欢被人牵绊住的。 无泱看了一眼不太正经的青年,眼底有些黯然之色, 她声音很低,好似在说给自己听的,郢停没太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无泱没再说话,直接跨坐在青年身上,她不敢完全坐下去,两条细白的长腿跪在边上, 在她跨身而上的一瞬,郢停就有了感应,他的手精准地扶住少女的腰,感受到她在颤抖,青年低低笑了一声, 还不待无泱想清楚他在笑什么,腰上就传来一阵力道,她没防备,就这么跌坐下去,慌乱之中,她的手撑住了青年赤裸的胸腹, 而二人的下身则紧紧地接触在一块,只隔着一层轻薄的衣物,就连勃发的灼热硬物的形状都能感受到,粗长一条,就这么抵在少女私密处, 好似掌下的肌肤烫手一样,无泱迅速收回手,她整个人都要沸腾起来,臀下的硬物存在感太强,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动,还没开始,她就要化成了一滩水。 偏偏那坏心眼的还腰腹用力,在花心处用力顶了一下, 瞬间,无泱腰身就塌软了下去,还没坐好,就再度趴在了青年身上,柔软乳肉被压在青年胸膛上,显出肉欲的实感, “这个姿势才对。”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 听出少女唇齿间的颤意,郢停侧耳精准捕捉到少女的唇瓣,似是久逢甘霖,他亲的很用力,舌尖闯开唇齿,将少女还来不及躲藏的小舌拖出来交缠, 手上也不听着,就伸手揉捏着少女的一对乳团,他刚才就看的眼热,现在自是要好好解渴。 粉嫩的乳尖在他指尖被拉扯,痛意之外,还有些快感传来,无泱害羞,就要往后躲,可情欲上头的男人最见不得这样,就着这个姿势,十分霸道地抵住少女柔软的后颈,分明被压在下面的是他,可慌乱失措的人却还是无泱。 唇齿交缠中,无泱隐隐约约间听到青年说话,嗓音低哑,不甚清晰地还混着暧昧的水声,听的人脸红心跳, “男人在床上,最不能听的就是快字。” 下蛊(中)(H) 湿漉漉的吻痕从颈侧一直蔓延到大腿根部,那条本就松垮垮系在眼前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松散开,摇摇欲坠地挂在青年高挺的鼻梁上,再被可疑的水痕打湿,显出明显深色。 无泱看的脸红,伸手把那条衣带重新拽回手中,而另一端却被郢停攥在手里,他眼神缱绻,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无泱心跳恍然加快许多, 青年修长的指从平坦的小腹逐渐移到隆起的花丘,指尖挑开两瓣软肉,露出内里鲜红,而覆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就精准摁住了藏匿于内的花核, 小小的一个,像是裹着馥郁的汁水,滑溜溜的, 微微揉动的时候,少女就会发出激烈的反应,缩着腰往后躲,声音变得高昂,如泣如诉,像是发情的小猫, 郢停看的眼红,喉结滚动不停,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处小小花穴,里面正渗出源源不断的清液, 他无端觉得有些渴。 指尖探进去,薄茧蹭动软肉,一点点往里钻, “嗯!” 无泱扬起纤长的脖颈,像是一只濒死的白天鹅,透着脆弱的美感,郢停盯着她,就连一个表情都不放过,手下动作却不见松缓, 修长的一根指已经被吞吃进去,他见少女脸上并无痛苦之色,才试探地摁住那块突出的软肉,指尖用力地在那里打转, “郢停!” 少女呻吟一下变的高昂,腰身绷紧,拱起一个脆弱的弧度,随后又重重落下,她无助呼唤他的名字,对这陌生的反应既无措又委屈。 郢停揽抱住她,手还插在穴中,吻不断地落在少女的肩背处, 他说, “小娘子别怕,慢慢的,去享受它。” 高潮来的汹涌,灭顶般的快感似潮水打在无泱身上,她无处可去,只能死死拽住这揽抱住自己的唯一稻草, 穴口像是失控了一样涌出大量液体,全打在郢停的手上,潮湿的水液却也没能浇灭青年的欲火, 反而助长其燃烧的越来越烈。 无泱高潮过后就有些困,整个人趴在郢停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还发出一些奶声奶气的哼唧声, “好累。” 她这样说道,像是在撒娇,尾音都延长, 郢停也受用,手掌拢住少女粉白的胸乳,用力地揉捏,乳肉从指缝溢出,十分色情,他觉得好笑, “这就累了?” 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话音刚落,无泱便觉穴口抵上了一个灼热的东西,烫的她一激灵,就清醒了过来,粗长的性器一直没得到释放,已经涨成了紫红色,感受到那硕大的顶端,无言有些害怕地后退,不自觉地咬住唇角,眼尾湿红一片,显出些许与她本身不符的媚意。 “别怕。” 吻落在眼角,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安抚她,也是预告。 穴道已经足够湿,可性器进去的时候还是寸步难行,鲜红的嫩肉被撑开,边缘都呈现出透明的膜状, “嗯…郢停!” 少女的面色不复红润,呈现出一种条件反射的苍白,黛眉紧蹙,本乖巧搭在青年肩上的指尖此刻深深刺入皮肉中, “疼…” 她发出微弱的呜咽声,郢停也疼,他只扫了一眼,连头都没进去,将将插入一点,粗长一根性器全然露在外面,头部因为挤压,涨的紫红。 他也疼,额角青筋暴起,显出几分狰狞之色,他平日里总一派淡然,看上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漫不经心,这是第一次,无泱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他在痛。 青年没再笑,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的掌心覆盖住少女的腰窝,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喘息声很重, “乖,放松…哈…放松就不痛了。” 无泱也喘气,连呼吸都觉得难抑,她被揉的软下去,身体也松开,可还是觉得疼,又疼又涨, 她抬起细长的臂,掌心落在青年脸上,四目相对,眼睛里映出对方倒影,少女清透的眸蒙上雾气,额前鬓发微湿,颊侧因情动而蒙上红晕, 无泱凑的更近了些,双臂环住青年脖颈,如他对她做的一样,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唇角,她动作有些青涩,却偏偏是这股青涩反而显得蛊惑, 郢停最招架不住她这样,红唇刚拉开就又凑上去,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馋坏了,无泱被亲的晕晕乎乎,辗转间听到他喉中闷哼,不由想道, “你也像我一样痛吗。” 少女柔软的指尖落在青年滚动的喉结处,她是真有些神志不清了,才会看不出郢停此刻眸色幽暗,处处都透露出危险, 郢停感觉喉间一滞,片刻后,他才笑了, “我也很痛。” 闻言,无泱微微蹙眉,带着怜惜意味的,柔软的吻落在喉结处, 郢停一顿,片刻后,更让他意外的是, 周身柔软的少女扶着他的肩撑起自己的身子,性器就在她身下,无泱皱着眉,一点点坐下, 感受最深的是郢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性器被一点点吃进穴道里,温暖的软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无比的热情,像是有无数张小嘴在吮吸着棒身, 太爽了。 郢停此刻只有这一个感受。 几乎要灭顶的快感冲散所剩无几的理智,郢停只能吸口冷气 ,控制着自己只想大力抽插的欲望,咬牙掐住少女的腰,怕她失了力弄伤自己, “难受吗?” 皱着眉的少女虚弱地靠在青年身上,异物劈开身体的感觉太过明显,性器在她体内还在兴奋地跳动, “嗯…” 郢停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见她稍稍缓过来后,才试着抽插,无泱感受到他在迁就她,费力地抬眼,道, “你可以动的。” 话出,无泱就有些后悔了,她感受到体内的粗长性器兴奋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就从穴道里撤了出去,水液还混着些鲜血被带出,打湿了床榻, 青年将自己打湿的额发捋到耳后粗略扎了个高马尾,看出些少年气, 他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吐气, “接下来,我可能不太能忍了,小娘子莫怪。” 话落,硬挺的性器一进到底,几乎将她贯穿, “啊!” 少女的呻吟,婉转的音调,似痛苦似愉悦, 这样的姿势无泱有些受不住,细长的双腿只将将盘在青年腰间,随着他的撞击摇摇欲坠,郢停像是疯了一样,抽插的速度很快,他好似不知疲倦,苍白的面容上染上浓重的情欲, 无泱觉得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胸乳被人把玩着,而穴道里也插着那人的性器,欲望裹挟住大脑, 而她就像在一艘小船上,处在大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道浪花打在她身上,将她淋个透彻。 她只能用着最后的力气,贴近眼前的青年,纵使神志不清,她也能对他感受到本能的亲近和信任。 郢停看着眼前毫无防备展现出依赖的少女,眼底一片幽暗, 他不是什么好人。 她却一心想救他。 她越是表现出这种依赖模样,好似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的话…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她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 比如……把她圈起来,关在一个漂亮的笼子里,用精液弄脏她,让她周身都是自己的味道。 郢停掐着少女的腰,脑子里被阴暗思想充斥着,身下攻势猛烈而霸道, 性器蛮横地闯进去,又冷漠地抽出,掐着她的腰,次次全根而入,直直顶到最深处, 无泱有种要在这连绵不断的快感中死去的错觉,呻吟声被打碎,整个房内里充斥着皮肉的激烈拍打声还有暧昧的水声, 青年的低吼和少女的呻吟交织,从紧闭的帷幔内传出,叫人勾勒出一副让人脸红心跳的绮丽风光。 无泱是在这声音中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很多水,黏黏腻腻的水声,就连身下的床褥都湿了一大片, 猛烈抽插间,无泱又到了高潮,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高潮,只觉身体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神智游离于身体之外,却又被激烈的性爱带回。 “不要了…” 她无助地呻吟,轻飘飘的声音被郢停捕捉到, 青年咬着她的乳尖,滚烫的呼吸打在她胸前, “小娘子…知道是谁在肏你吗?” 郢停存着些报复意味地问她,把“肏”字说的用力,但此刻的无泱哪能听出言下之意,只是睁着水蒙蒙的眼看她,吻落在他下巴上,祈求能得到解脱,模样乖巧无比, “郢停…是郢停……” 她这样看他,好似眼里只有他。 青年喉结滚动,动作有些粗暴地衔住少女下巴,火热的喘息扑在脸颊上, “既要救我,那就得让我肏。” 既然救了我,那就别想丢下我。 下蛊(下) 夜色正浓,屋内红烛已燃尽,颤颤巍巍的残烛发挥着它最后的作用,床帐内却依旧是一派火热, 无泱到底是不太了解男人,昏睡过去时还在疑惑,为何这事会这样累人, 欲海翻腾,青年的撞击沉重又迅速,郢停面上看着像个文弱的书生,脱了这层衣裳,肌理却是一块也不曾少的。 性器深埋在穴肉之中,青年发出舒爽的粗喘声,他低垂着眸,视线就落在床榻上的少女身上——玉体横陈,腰肢柔软,胸乳饱满,一声如梦似幻的雪白肌肤上却被暧昧红痕布满,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总是无泱问他为什么,现下水乳交缠的旖旎时刻,身心得到放松,郢停也不由得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是欲望吗? 青年嘴角又勾起一抹冷笑,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世人皆有欲望,而欲望造成世人苦难,郢停是最厌恶这些事的。 而如今呢,他却也成了世俗人中的一个,被情欲裹挟,分不清到底是情还是欲,只知道挺动腰腹,循着本能将性器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凿入少女的穴道,直到那里习惯他的形状。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初见之时,他就想对她做这样的事了。 这一方情事初了,空气中尽是暧昧气息,只见容色艳丽的青年俯身在怀中少女唇上落下一吻,神色是少见的温柔, “晚安。” 一夜好梦,梦里没有喧嚣吵闹,也不见形形色色的陌生女人,无泱很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竟有些不舍从梦中醒来,可身体却传来痒意,将她神智从睡梦中拉回,还让她有种想呻吟的冲动。 模模糊糊间,身体下意识忍下这股冲动,可这股痒意却分外固执,无泱这才从昏沉的睡意中强行挣脱出来, 鸦羽似的眼睫抖了抖,随后挣扎着睁开了眼, 她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郢停。 此刻青年的面容与初次见面时拨开草丛的人面容重合在一块,让人觉得恍惚。 青年笑眯眯地看她,手却极不老实地在腰腹间徘徊,时不时还攀上乳肉边缘,来回摩挲, 无泱有些恼意地挥开他的手,困意袭来,也管不上身后人胡作非为, “这样困吗?” 少女哼哼唧唧地钻入被中,眼睛都没睁开,说话声也迷迷糊糊, “昨晚做的好累。” 她后背贴着青年,皮肉挨着皮肉,更是清楚感受到胸腔的震动,他在笑, “都是我在动,小娘子怎这样累。” 见少女就要睡着,郢停笑着伸手拦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席卷大脑,无泱一下就清醒了起来, “郢停!” 青年只是笑着安抚她两句, “昨晚小娘子流了太多水,难免觉得疲倦,但饭也是要吃的,伤了脾胃可就不好了。” 无泱不知道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她只脸红着瞪他一眼,昨夜荒唐,她只刚刚随意瞟了一眼,身上青青红红的一大片,全是情爱留下的痕迹,腰肢酸软无力,双腿痛的站起来都打颤, 想起昨夜情形,只知她不敌郢停的精力,昏睡过去后他还在做,而那时,床榻已是不堪入目。 无泱觉得脸上发热,想要抬手散散热,可一抬手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着丝缕,细长的两条腿就被青年揽在臂弯中, 身上只盖了条披帛,轻飘飘的,似是一阵风就能刮跑,叫人觉得没有安全感。 郢停光裸着上身,只肩上披了件外袍,无泱往他怀里钻,一双眼睛不安地四处乱看,她明知院里不会有人,却还是觉得青天白日下她这样赤身裸体实在叫人羞耻。 青年走动的步伐一停,本就不安的无泱此刻更是紧张,她扒住青年裸露的肩头,整个人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怎么了吗?” 郢停只是看了她一眼,面上在笑,却意味不明,无泱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移动,最后是落在了二人紧密接触的地方——少女粉白的柔软胸乳被压在青年精壮的腹部,饱满的弧度被压瘪,乳肉从边缘溢出,她不停地蹭动,顶端本就红肿的粉红蓓蕾此刻已经立起,小小的一个,像是红缨。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更是能看见两个乳团间拢起的深深沟壑。雪白乳团布满指印,淡红色吻痕像是落了一地红梅,叫人一看便知昨晚情事激烈。 “本是想着小娘子是第一次才想着怜香惜玉些,但若小娘子再蹭下去,我可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吃饭了。” 他眸色幽暗,看的无泱耳根都泛红,却也不敢在这种事上和他争个高低,她可在经不起他折腾,只得嘴上催促道, “快走!” 心下却腹诽:死狐狸恶人先告状,他昨晚的行径和怜香惜玉可是有一点关系? 直到穿上了衣服,无泱才有了些底气,她昨晚直接睡了过去,什么也没管,醒来才发现郢停已经给她擦洗过,就连床褥都是干净柔软的。 昨夜情事太过激烈,无泱实在无法将眼前笑着给她夹菜的青年和床上一遍又一遍将性器凿入她体内男人联系到一处,她直到现在还感觉身下有种被撑开的不适感, 郢停看对面的少女不停地往自己身上瞟,心觉好笑,眼睛都不抬,轻佻的话术张口就来, “小娘子可是觉得我伺候的到位,食髓知味,竟都无心吃饭了。” 语罢,他又假模假式地给她夹菜, “小娘子还是要好好补补,不然做到一半总是求饶可不好。” 无泱如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倒也不那么轻易就恼羞成怒,她只抬眼往他那边瞥了一眼,学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昨晚你出的力比较多,你更应该好好补补。” 面对带着些质疑意味的话语,郢停只是笑了笑,不见生气,随后便随便地将手腕搭在了少女腰上,颇具有暗示意味地道, “我以为小娘子昨晚已经很清楚了···我到底需不需要···” 他坏心眼地对着无泱的耳畔吐气,气氛一下子就变的暧昧起来,无泱见好就收,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 “蛊已经种进了体内,蛊毒发作的间隔会越来越长,直至被蚕食掉。” 她的指尖搭在青年腕上,清泠泠的眸子却直视着那双笑眼, 闻言,郢停微微敛下眸,唇边笑意淡了一些,他视线停在少女搭在他晚上的指尖上, “在苗疆,女子会对心上人下情蛊,让对方衷心于自己,生死不离。” 无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这个,只是面色不改地收回了手, “情蛊入体,一旦动情,便万劫不复。虽名为情蛊,但与桎梏无异。” 青年只是在笑,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那里跳动着,却有感觉有某种联系正在牵引着他,好似冥冥之中,他与她已然有了联系。 “这样吗···” 那就痛吧,让他享受她给他带来的疼痛。 无泱眼睫一动,她将青年的另一只手放于自己胸前,掌下就是温热的心跳,正勃发着鲜活的生命力, “感受到了吗?” 她说, 霎那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郢停眸色深了又深,喉结滚了滚,声音都沙哑许多, “这是什么?” 少女抿了抿唇,清泠泠的眸透出些许羞涩意味,却还是直视着他说道, “我的伴生蛊——同心蛊。” “从此,我们同生同死,命运相连。” 轻飘飘的话散落开,郢停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眼底变得一片赤红, 所以···所以他们的心跳才是一样的。 忽然之间,掌下的心跳好像形成了一条不存在的绳索,将他们牵连在一块,从此,无泱和郢停,再不是两个毫无关系,风一吹就要散开的人。 青年只是顿住,半晌后他才笑了,轻轻的一声哼笑,随机他便俯下了身,唇盖住唇,舌尖缠着舌尖,呼吸交缠之间,无泱隐隐看见郢停在笑, 这回,她确信了,他眼里的深情。 作者的话: 郢停:试探,你给我下蛊你喜欢我 泱泱:打直球 所以说,就是狐狸精也抵不住打直球啊 一掷千金 用过饭后,郢停便带着无泱去了街上,说是要给无泱置办几身衣物,结果一路慢悠悠看过去,还不待走到成衣店,就已然拎了一手东西, 这回可不是无泱, 郢停不知道是哪根筋又搭错了,一来就将那首饰铺子几乎是扫荡了一遍,那架势看的掌柜的心花怒放,一张老脸上堆满了褶子,好似看着财神爷一样殷勤, 无泱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道, “这铺子是你开的吗?” 青年看上去心情很好,笑着摇摇头, 无泱更疑惑了, “那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郢停只是笑,将银子抛给掌柜的,东西让他们送回院子里,而他牵着无泱扬长而去, 那模样,无泱只能想出四个字——财大气粗。 一时没回过神的无泱楞楞的任他动作,直至到了成衣铺,眼前赫然“千衣坊”三个大字, 气势恢宏、装潢典雅的店面前已然一左一右,站了两名伙计,领头的是一名女子,看模样是掌柜,一见二人,就笑着迎了上来, 这一条街都传遍了,都知今日来了位大客户,出手极其阔绰,谁都想要这个生意,早早地就在门前候着了, 那掌柜的当下就喜笑颜开道, “二位里面请。” 千衣坊铺面极大,掌柜的正要介绍,只见青年一抬手,便是制止了她,只是下巴冲着店面中央摆放的一套衣裙抬了抬——浅绿色的留仙裙,外罩一层烟笼纱,裙摆柔软,似是落了一地月华。 掌柜的当下就笑弯了眼,她亲自取下那套衣裙,来到二人面前,态度恭敬, 她能当上掌柜也是有原因的,一下就看清了形式,语气温和地向着无泱说道, “公子好眼光,这套衣裙是由苏州的浮光锦所制,一共只得三件。这料子极其珍贵,在阳光照耀下行走如水面浮光,熠熠生辉,这位小姐花容月貌,穿上这套衣裙定然更是闪耀夺目,二位站在一块,郎才女貌,便如神仙眷侣一般。” 无泱眨眨眼,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但显然郢停听了是开心的,他只偏过头看着无泱,笑道, “小娘子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没有女人是不喜欢漂亮衣服的,少女也不例外。 无泱拿着衣裙不停在自己身上比划,时不时还回头看郢停,问他, “好看吗?” 周身是五颜六色的衣裙,宽敞的空地前,是一面足有一人高的镜子,少女像是穿梭在花丛的蝴蝶,清泠泠的眼里满是灵动的笑意,看着她,郢停也在笑, “自然是好看的。” 他极为捧场,不过一会,边上的一排衣架上,就挂满了衣服,等回过头来,无泱又有些选择困难,少女皱着眉,不知道要选哪件, 没成想,郢停只是笑着拉过她,对着掌柜的说道, “都包起来吧,还有那件浮光锦。” 郢停在结账,无泱就自己走出了店面,郢停怕她无聊,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拿了包芙蓉糕塞给她。 玉白色的芙蓉糕还热腾着,散发出诱人的花香气,咬一口真真是口齿生香, 嘴里嚼着搞点,少女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边上来来往往的人,她生的漂亮,来来往往人也都看上一眼,见她气度不凡,看上去就像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也没人敢上前搭话。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推销的商贩,小贩笑的谄媚,将铺子上的簪子双手递给她, “小姐买簪子吗?” 反正站着也是无聊,无泱就接过来看了看,是一根银簪,没什么特别的,只顶上襄着的玲珑玉看着水润,他那一铺子都是些银器首饰,无泱左右看了看,只看到角落上的一个珠玉串成的吊坠时“咦”了一声, 她伸手去拿,细细打量时能看见上面还有细小的划痕, “你这些东西看着有些年头了。” 小贩连忙点点头,好似怕无泱嫌弃,笑着越发谄媚, “小姐好眼力,这些东西可是南巡出土的,都是上好的玉器,宝贝着呢。” 闻言,无泱抬眼看他,微微蹙眉, “这些是陪葬品?” 虽如今风气开放,但事关生死,还是许多人觉得晦气,不然他这东西也不会卖不出去,见无泱也有些不虞,连忙道, “不是盗墓得的,南巡前些日子水难,冲毁了几座古墓,这都是偶然所得。” 似是有感而发,小贩又接着说道, “若不是南浔水难,害得我家破人亡,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到临安。” 无泱虽然可惜,但还是放下了那串吊坠,她摆摆手, “你这玉瞧着成色不错,可惜我没钱。” 小贩忽地笑了, “小姐可别逗我了,您身上的衣裙可是千衣坊的,一件就能抵寻常人家一年生活了,您还能没钱?” 闻言,无泱一愣,垂眸看向身上的浅粉纱裙,这都是郢停准备的,他自己穿的简单,倒总喜欢给她买这些花花绿绿的裙衫,她倒不知这衣服这样贵重 当下沉默了半晌后,好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 这小贩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姑娘,便笑着解释道, “千衣坊的衣裙都是限量出售,绣娘会在衣裳上用金丝银绣出千衣坊独特的图案,她们的缎子都非凡品,也正因如此,才价值不菲。” 无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而她还是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是真没钱。” 闻言,那小贩终于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没在开玩笑,才苦着脸干巴巴笑了几声,本来以为碰上了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没想到身上是个分钱没有的, 当下正要离开,青年的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小娘子是看上了什么?” 二人闻声纷纷朝身后看去,郢停正从千衣坊内走出,他微微笑着,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模样,却不着痕迹地往前跨了一步,正正好将无泱挡在身后, 那小贩也意识到些什么,讪讪着拉开距离,像着刚才的模样,十分有眼力见地将无泱刚才查看的那条吊坠递给他, “公子,这是这位姑娘刚才看的。” 与此同时,无泱在他身后轻声道, “这些东西有问题。” 郢停只是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随手往那小贩的铺面上丢出一块银子,银块和木板碰撞发出沉重响声,那小贩眼睛都看直了,只听见青年道, “这些都要了。” 简单的几个字,感动的那小贩都要跪下来,无泱看他都要哭出来,眨眨眼,说道, “你没事吧。” 没想那小贩看了看无泱,又看了看她身旁的青年,不知为何,眼睛里透出几分理解的神色。 这姑娘生的跟天仙一样,就是看着没什么常识,他现在忽地意识到,想来是她身边这青年有意而为之, 这姑娘是逃不出这人的手掌心了啊。 直至二人离去,这小贩还在感慨,这人一看就绝非善类,只对着那姑娘时,眼里还能看出几分和善,看他的时候,那眼底薄凉看的都叫人心寒。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要是他,他也从了。 摸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块,他这样想。 郢停:奇迹泱泱氪金玩家 千衣坊:古代版高定 泱泱:哇塞,钞能力 小贩:土豪看看我 心甘情愿(H) 夜色愈浓,已是初秋时分,空气中泛上瑟瑟凉意,凝着将落不落的露珠,显出几分夏夜里没有的寒意。 而浴房内却一片暖融融的春光, 水雾蒸腾的浴池里,肉体的拍打声和水声让人无法忽视, 身娇体软的少女被抵在光滑的池壁上,双腿盘在青年的腰际,大开的双腿中央抽插着一根与这细小花穴格格不入的粗大性器, 通体涨红的肉棒像是捅入的一般,叫人心生担忧,是否能经得起这样的肏弄。 郢停一贯给无泱的用度都是极好的,这池子里引的都是活水,清透的汤泉水打在人身上,舒服的叫人昏昏欲睡, 若不是身下鞭笞实在过于激烈,无泱倒真有些想昏睡过去的冲动, 浑身泛上浅粉色的少女发出些呻吟声,像是幼猫,听的人心软,她提起力气将自己凑近身前青年, 却没想和身下性器撞到一处,进的太深了,少女靠在青年身上颤抖着身子,好受了一些后才仰着头用自己的唇去寻找对方的唇, 细细的亲吻胡乱地落在青年下巴唇畔,透着些撒娇讨好之意, “唔···轻···嗯···轻一点···郢停···” 在剧烈的情潮中,无泱透过微睁的眼,在水雾之中窥得青年的脸庞,刚刚凝成的思绪就又被下一波池水打散, 她依稀记得·····这里本只有她一人的。 郢停说这浴室里的温泉有利于她恢复身体,池壁上都铺了温和的玉石,踩上去也不觉冰冷刺骨, 可温泉还没泡成,那挑着一双狐狸眼的青年就笑着走进来,四下空旷,无泱下意识伸手要去遮挡,可哪里又是他没见过的呢, 揣着一肚子坏水的青年只蹲下来,伸手去探无泱有些发红的脸颊,倒不算烫,反而衬的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十分动人, “这温泉水滋养,小娘子多泡上一会也不打紧的。” 他笑着收回手,却在触及少女裸露的精巧锁骨时暗了暗眼眸,削瘦的肩头带着修长的脖颈一同暴露在空气中,这池水透的很,他一眼就能看见那柔软的胸乳,随着少女的动作微微晃动出诱人乳波, 而那尖尖呈现出些许成熟的红润——昨夜被他吮咬的用力了些,肿了许多,像是成熟的果实,等着人来采撷。 指尖随即又落在少女肩颈处,为她将打湿的青丝拨到身后,将满身暧昧红痕露出, 她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吻痕接连一片,像是暴虐的痕迹,更映的肤色白皙,透着股不可言说的破碎感,叫人看了,心底就生出一股毁灭的欲望, 郢停也是男人,因而更懂男人的欲望。 叫他来说,男人是很恶心的,就像此刻,泡在水里的少女浮在他面前,仰着脑袋看他,眼睛无辜又干净,清泠泠的,像是浸了一池秋水,那模样漂亮的不得了,就像一只水里的小美人鱼, 而他却只想把她禁锢在自己身下,一遍又一遍地贯穿她,让她只能发出他喜欢的呻吟声,眼里,也只能看见他。 叫她身上全是自己的印记,染上自己的味道, 那些晦暗不明又黏腻暧昧的欲望在此刻伴随着占有的欲望疯长, 当情欲上头,郢停就不是郢停了。 无泱看着他,似乎能感知到一些他平静面孔下的波涛汹涌,不由得后退,可她在水里,一点动静都禁不起躲藏, 水声荡漾, 青年微微笑着向她伸手,在无泱看不见的地方,那袍服已然拱起了一个大包, “小娘子身子还乏吗?” 应该还酸的很吧,她是第一次,昨晚做的狠了些,他虽收着力,但抽出的时候那穴口都肿了,连塞进一根手指都难。 他脱了外袍,身体也落入水里,打湿里衣,凑的近了,身体起的反应便无从遁形, 无泱这才发现他早有预谋,感受到那分灼热,身体的记忆被唤醒,脸颊泛上一片晕红, 她揽住青年脖颈, “你什么时候……” 郢停眼尾泛上一片动情的红晕,欲望勃发的生痛,他却是天生的忍耐者,修长的双手先是暧昧地抚摸过少女的身躯, 在腰窝处来回揉捏,直至她身躯化成一滩水,融入这一池温泉中, “嗯……” 呻吟被堵住,唇舌柔软地钻进来,他像是喝了什么甜酒酿,无泱亲上去,只觉舌尖攒了一口花香, 引着她往里主动索取。 今晚的郢停温柔的有些异常,灵活的双手揉弄着饱满的乳肉,还会顾及到顶端的尖尖,指尖掐住乳尖,拉起又摁下,这样的呷呢玩弄中,无泱也觉身体泛上了些许潮意,不同于温泉池水,滑腻腻的从她腿间流出。 她离开青年的唇,他动情的时候眼尾晕红十分蛊惑,这人声音本就好听,低沉的,又慵慵懒地咬着字唤她, “小娘子…” 说话的时候还在喘,眼睛弯起,深情里带着些潮意,没有人可以拒绝他这样, 无泱指尖摸上他眼尾,喃喃道, “你在勾引我。”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闻言,青年闷闷地笑了,唇角就落在她眼前,若近若离的, “那……小娘子可愿上钩?” 无泱没说话,指尖转而摩挲他的喉结,突出的一块软骨,还会滚动,无泱摸了一会,嘴唇便代替指尖在那里落下了吻痕, 这是回答。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青年唇角叼着乳尖,一手揽住少女腰腹,一手则拢住两个乳团,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身下性器狠狠凿入紧致的穴道, 郢停在床上很不一样,像是脱去了伪装, 他在性事上向来没什么表情,也不笑,情绪全无的样子看着有些薄凉,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投入了性爱之中。 “嗯……” 明明做的这样狠,无泱却异样地感知到他在向她索取着些什么,因而附身蹭她脸颊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像撒娇, 这人在性事上无师自通,圆润硕大的顶端破开穴口,粗长的茎身插进层层迭迭的褶皱中,周而反复,不知疲倦。 无泱知道,他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将心中情绪宣之于口的时机。 终于,在她尖叫着身下喷出淅淅沥沥的潮水之后,青年嘶哑着声音问道, “小娘子给我下蛊,是情非得已还是心甘情愿。” 无泱微闭着眸,剧烈性事带来的缺氧,大脑忽地放空几秒,她能感受到心脏跳的很快,身体在享受着高潮的余韵, 郢停也不催,好似那句话只是幻觉, 片刻后, 少女再度揽上青年脖颈,将身下性器吞的更深, 她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眼,说, “我只有这一个伴生蛊,给了你,旁人就再没有了。” 心动 po1 8a g. c om 后来的许多年,午夜梦回之际,郢停都会常常想起这句话, 无关所有,只是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他一人像是魂魄一样游离在这世间,受过的苦难从不与人言,没有人会在乎这些,他们只巴不得你更惨一些,拿你的遭遇茶余饭后当笑话,当谈资, 所以郢停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些了。 心软和善意都该被舍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挡在他面前,对他说, “我的伴生蛊,给了你,别人就没有了。” 他已不是幼儿,已不会轻易对人放下戒备,碰上这种两块糖块分你一块的把戏也只会嗤笑一声,可对方是她,这样的看着他,眼睛水灵灵的,漂亮的不像话,还说这样让他心动的话, 叫他怎么办。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d z. com 心脏在发热,跳动的剧烈,郢停忽地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能感受到皮肉的温度,感受心跳剧烈而带来的心慌缺氧,情与欲交织, 性器插在少女温暖紧致的穴道中,激动地跳动,他却不觉,俯身落下的吻零零碎碎地落在唇角脸颊,夹杂着他滚烫的呼吸,还有他波动的心绪, “我相信,我们是有羁绊的。” 不是因为同心蛊,而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是命运,将他们相连。 若是以前,别人和他谈命运,郢停定会嗤之以鼻,但如今,他倒愿了,这东西,就像是感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若是心中有了期盼之人,喜爱之事,自然是愿意这条道路更顺遂些,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希望,而生出的这一缕希望,就是命运。 黎明初升,熹微时分,外界却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墨蓝色的天,昏昏暗暗的,像是汹涌的海,里头藏着什么即将破晓而出的存在,直至那一缕阳光照耀大地,万物哗然, 床内的二人丝毫不受影响,一方床帏好似把他们隔离于世界之外,万物寂静,只有他们,他们在这里抵死缠绵,直至死亡到来。 郢停不出意料就是这么想着的,他支着手,就这样打量着怀中的少女,他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在看她,从一开始,在她看得见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都是停留在她身上的。 少女只露出一个脑袋,其他的地方都埋在被子里,无论是哪个地方,他都熟悉的不像话,无论是暗里赤裸的身躯,还是露出的红唇, 无泱睡着的时候,面颊微微鼓起,粉粉的,生出一圈晕色,瞧着就叫人想去揉一揉捏一捏,眉眼间透着疲倦,红唇微微张开,吐出均匀的呼吸, 这画面是极其生动的,人在睡着的时候很多动作都是无意识的,因此郢停更喜欢去观察她睡着的时候——虽没在说话,但眉眼依旧灵动,看着很乖,哪哪都可爱。 她遭魂蛊反噬,又失了精血,近来是要嗜睡些,可这时门口传来风铃的响动,扰了室内的一片清净, 青年抬眼,眼底笑意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薄凉,他起身的动作极轻巧,并未惊到熟睡的少女,而他只披了一件外袍就走去了院子, 外面此时已是天光大亮,站在院外的小厮见着房内走出的青年——他与昨日见时有些不同,眼尾半挑着,神色淡淡的,像一只餍足的野兽,长发全披散在身后,身上只懒散披了一件外袍,领口大敞着,线条流畅优美,像身体里住着一头不知何时会暴起攻击猛兽,叫人觉得有种攻击性,紧实的皮肤上全是红痕,有抓痕,也有咬痕,可见状况之激烈, 小厮不敢再看,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暗自吞了吞口水,心道这人还真是人靠衣装,穿着衣服觉得虚伪薄凉,脱了衣服却是一身压迫感。 眼见着青年已走到了面前,小厮才连忙殷勤笑道, “公子好,我是昨日给小姐送银器的蒋三啊。” 郢停只“嗯”了一声,也没给他开门的架势,一派淡漠,叫人看的心慌,蒋三便试探着出声, “······昨日的那位小姐可在?” 果然,提及无泱,青年终于看了他一眼,神色上还是有些怠懒,眼睛却锐利十分, “她还没醒,和我说就可以了。” 蒋三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了看,就要日上三竿,还没醒·····果真战况激烈。 他又咽了口唾沫,但也不敢露出什么想法,这位爷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占有欲强的吓人,他只替那位小娘子默哀,她那娇小身躯,怕是承受不住这位爷的雨露的。 但这些和他是没什么关系的,蒋三只谄媚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隔着木门递给郢停, “我昨日回去又翻找了一番,这些是和昨日的银器一同发现的,见小姐喜欢,想着把这些也送给小姐,便特地给二位送过来了。” 郢停视线落在那个木匣子上,眸色深了些,他记得昨日无泱与他提过这些东西有问题,正要伸手去接,身后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吱呀”的一声,伴随着少女微哑的嗓音, “郢停?” 无泱起来了,身上只随意套了一件淡粉色的纱裙,外面披了件披帛,款款而来的模样,像是不染纤尘的精灵, 走近了些,才注意到门前还有一个人,她讶异道, “是你?” 蒋三见少女出来,才算得上是松了口气,笑容激动许多, “小姐好。” “你这是拿的什么?” 蒋三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而郢停的视线只一直停在她身上,有意无意地挡在二人之间,伸手将少女瓷白皮肤上的那些暧昧红痕都给挡住, 看他这人真是小气,只叫人模模糊糊瞧一眼,知道人是他的,其他更多的却是不许再看了。 无泱也没管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蒋三, “不过···你为什么不进来?” 蒋三:······ 以退为进 昨日买回的银器玉饰此刻同蒋三带来的木匣一同放在桌上,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银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无泱在翻看这些东西,郢停在看她,而蒋三···则在坐立不安。 半晌后,她放下手中玉佩,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神色有一刻的凝重,蒋三捕捉到她皱眉的瞬间,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怕也是没什么信心,继而又碎碎念道, “村子里这样的物什冲出了好些,我请人瞧过,神色应当是不差的,都是上好的物价。” 无泱笑了笑,冲他摇摇头, “东西倒是没什么问题。” 得到了定心丸后,蒋三才松了口气,同时,无泱又问道, “你们村子是在南海边上吗?” 闻言,年纪不大的小贩一愣,面上显出几分惆怅, 他点头,道, “我们村叫落日村,就在南海边上,村子不大,都是渔民,是早些年迁徙过来的,安居乐业也几十年之后,没想到发了大水,把村子都冲垮了。村民就和我一样,都逃出来了。” 送走蒋三后,无泱又回到了桌前,她盯着那些陪葬品,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郢停走过去,宽肩长腿的青年从身后将她揽住,俯身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少女锁骨处,就着这个姿势与她说话, “想到什么了?” 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颈处有些痒,无泱又敏感,玉白色的脖子红了一片,她缩着肩膀,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虽然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不止一次,但无泱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这样亲昵的动作, 总觉得···有些违和。 在无泱的心里,这些都只是为了救郢停,无论是激烈的性事还是给出自己的伴生蛊,都是为了能够救他, 而她本身,还没有接受,或者习惯这种事情。 作为巫女,无泱本身并不认为与男子交合是什么十分庄重的事,她也并不排斥和郢停做这些事,便就这样做了。 她所抗拒的一直都是违背自己意愿的地被人强迫诞育子嗣罢了, 脱离于俗世的巫女长于山水灵秀间,在这女子生来便一身枷锁的世界里却无比向往自由, 她看着懵懂,似乎还未明白何为情爱,可再看那清泠泠的眸,她又何尝不懂呢, 感情与爱情,从来不是一字之差。 看着空荡的怀抱,郢停停住,半晌后缓缓地笑了,在无泱看不到的地方,眸色变得深邃,透出几分汹涌,好似风雨欲来的电闪雷鸣,却在下一秒恢复了平静。 他心思多深啊,早就洞穿了人心,又怎么会不明白无泱在介意些什么,只是装作不知,一如以往没脸没皮地贴过去,语气一样的轻佻——带着黏黏腻腻的欲望,手覆上少女的柔荑, “小娘子居然躲我,可真是叫人伤心呢。” 似真似假的话语,眉眼挑起的熟悉弧度,都足以迷惑人的心智, 这些动作仿佛一场幻境,将少女困在熟悉的气息中,蒙蔽了双眼, “我在这些东西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但是我分明没去过南海。” “许是记错了。” 青年低沉的嗓音响起, 对,还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态,轻佻又无礼的语气,就该是这样的, 无泱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在否定自己那无端生出来的异样感觉, 少女垂下的眼睫像羽翼一样颤抖,透露着毫无防备的脆弱,青年的视线就停在她的脸上,眸色却毫无防备地变深, 她的抗拒这样直白又生硬,他怎会感受不到, 还没接受吗? 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他有充足的耐心,给她织出一张名为习惯的网,在此之前,他并不介意佯装后退,回到最开始的模样,让她最熟悉的模样, 直到她被一层层的网缚住,无处可逃。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在郢停提出要无泱给他种情蛊的那一刻,被种情蛊的人实际上是无泱。 现在逃开就逃开吧,没关系的。 欲念与情绪伴随爱意在内心疯长,逐渐膨胀成恶意与占有,在无人听到的地方,青年的呢喃仿佛恶魔的低语, 小娘子,你跑不掉的。 同心蛊,有情人 素白的指尖捻着一块玉片,指纹与上面的痕迹相互摩擦,光滑的玉面像是在沁在水中的时间长了,整体都透出一些凉意,光泽温润,在烛火照耀下透出微微光亮。 是在哪见过呢? 反复思索还是无果, 无泱又拿起她一开始看到的那条吊坠,眉心微微蹙起——她在这里感受到了蛊的气息。 第一次见到时,她便隐隐有了感觉,但却抱着怀疑态度, 蛊藏于物,这是极为高深的蛊术, 寻常蛊物要长于毒物之中,再以活物供养,金银琉璃一类的死器本身就极为克制蛊物,若要将蛊物藏于其中,则只有魂蛊,将蛊虫与自己相连,以己身养蛊,但这是极为危险的法子, 蛊物都是极为高傲的,寻常蛊师只能驱使蛊虫,却少有能使其温顺臣服的,这像兽性,是天生骨子里的威压, 魂蛊与心脉相连,风险极大,若蛊虫离体反噬,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在无泱的记忆中,就是百年前,除了天佑福泽的巫女,整个甍庄也挑不出三个敢这样做的蛊师。 这不仅需要极大的胆量,还需要十分出众的天赋。 如今,蛊虫已死,这个蛊器已是真正的死器了, 无泱微微蹙起眉, 自爆魂蛊,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青年踱步过来,他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水汽,将他身体里自带的药草气息蒸的更浓郁了些,显出些清苦味,叫人觉得心静。 无泱抬眼望去,他逆着光,长发披在身后还是湿的,淋湿了衣衫,透出内里笔直的锁骨,湿漉漉的,显出几分诱惑意味,她已经不想再去评价他这天生的狐狸劲,总归见多了后对美貌也有了抗体,只是头也不抬地就把边上的干燥锦帕丢过去, 郢停笑着接过巾帕,将长发随意拢到一处擦拭,人站在无泱身后,将她掩在身前,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桌上器物, “小娘子可看出什么?” 无泱撇了撇嘴,她摇头,见状,郢停笑着坐下,与此同时向着边上的少女伸出了手,修长的腕骨,根根分明的青筋早苍白的皮肤上凸起,少女的指尖落在上面,感受着跳动的脉络, 片刻后,无泱收回手,这动作二人做的都行如流水,在同心蛊被种下的那一刻开始,无泱就频频查看他的身体,每日探脉,这早已成了习惯。 “看来同心蛊还挺喜欢你的。” 少女撑着下巴,神色懒懒的,像一只皮毛都松软的猫咪,瞧着就可爱,叫人想去蹂躏一番,郢停也伸手去捏,指下肌肤柔软细滑,像拢了一手软脂膏,又香又腻。 “小娘子的伴生蛊可是比小娘子要有眼光许多。” 这话听着话里有话,虽听着是调侃,但也掩不住里面的一些埋怨意味,在他口中说出,真是觉得委屈极了。 无泱只是瞥了他一眼, “你还委屈上了,我的伴生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的可比的。” 看这家伙就不知道她做了多大牺牲, 无泱越想越气,竟是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面前,少女清泠泠的眸直视着青年含着笑意的眼,她目中似化了二月寒霜,化成的风雪凌厉又明亮,直看到人心里, “甍庄历代巫女在成年之后都要行冠礼激活血脉,我之前与你说过,在此之前不能行房事,否则会破坏巫女体内阴阳,从而导致力量缺失。冠礼就是唤醒伴生蛊的古老仪式,伴生蛊虫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力量的完善更为强大,直至百毒不侵,百蛊臣服。 寻常伴生蛊就一只,百年来才得了我这一对同心蛊,本来要留着自己过月圆之夜的,你少占了便宜还卖乖。” 话音未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泛上些许红晕,声音低了许多,喃喃道, “而且…同心蛊可是有情人才能种下的……” 她说的时候似是觉得不妥,松了抓在青年衣襟上的手,说的声音不大,可他们隔得这样近,郢停又哪能听不见呢, 无泱有些不敢抬眼看他,存着些试探意味地一点点抬眼,直到对上他的眸——幽深的,黑沉的,瞧着让人心惊, 他抬起她的下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动作也不算松缓,这让无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就是这样的, 可当下青年的气息远比那时更有压迫感, 他捏住少女的下巴,贴近的时候嘴角还在笑,语气有些狠, “又说这种话勾我,小娘子就仗着我心疼,总说这样的话,却总没想过要我怎么办?嗯?” 他尾音松散,上挑的语气听着有些凶,无泱没见过这样的郢停,他总看着运筹帷幄,只在床上情绪微微泄露,便也觉得新鲜,眨巴眨巴眼装无辜, “那你要怎么办…” 话音未落,少女的唇就被压出,舌尖挑开唇齿长驱直入,他亲的凶,自己也喘,喉结滚个不停, 一吻毕后,才抵着她的额,眸色中透出欲色,还有一些兽性的凶狠, “小娘子不同意,哈,就别再说这些话…若再有下次…” “…哈,小娘子就自己乖乖上床让我肏,那时可别管我不怜香惜玉。” 风雨欲来 少见他这样失态,无泱也有些许愕然,而片刻之后,却只觉得燥然, 他的话像是带着明确的温度钻进了耳朵,叫人觉得痒,痒意过后,却是从四肢里泛出的暖意,无端地脸红、心跳加快。 可她只是轻咳了一声,将这寂静中的暧昧驱散,就连移开视线的动作都那样生硬。 郢停轻笑一声,知道她脸皮薄倒也不戳破,只随意地冲着桌上的东西挑了挑下巴,声音依旧低沉,还能听出些未曾疏解的欲望, “先前说不对,是哪不对?” 闻言,无泱也顺着台阶下,视线在他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便收回, 她拿起摆在面前的吊坠,正色道, “这是养蛊的蛊器。” “蛊术不外乎其他,大都是以生物养蛊,比如毒草之类的毒物,然而魂蛊例外,以死器养蛊,蛊和蛊师相连,以蛊师供养蛊的养分。这种方法十分凶险,就算是我所知的能使用这种方法的蛊师也并不多。” 青年稍稍沉吟,想到了些什么,目光有些游离,然而无泱接着说道, “这里面的蛊已经死了,所以我猜测是这个魂蛊的主人自爆魂蛊,魂蛊反噬,这或许就是他的死因。” 过了半晌,无泱感受到来自自己腕上的触感,是左手,之前戴着珠链的地方现下空空荡荡,只露出一截纤弱的手腕,他的手就落在那里,她一愣,顺着指尖看去,只见青年眸色沉沉, 他问, “之前这里的链子就是蛊器吗?” 他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但在他的注视下,无泱还是觉得那处被盯着的皮肤都在发烫,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了手,用散下的衣袖挡住那截手腕, 她再度移开视线, “本来就是用来自保的东西,那些人要对你下杀手,又怎会放过我。” 她这样说,多少有些掩饰的意味,郢停知道,她要是想走,自有更为稳妥的方式,何须闹的玉石俱焚, 青年垂眸,面上笑意散去,看的有些陌生,隔着衣袖的轻薄布料,也能清楚探到凸起筋骨上传来的跳动——还是这样,自她醒来到现在,已然过去许久,但她脉搏依旧虚弱。 他之前未曾想到这方面,也不知反噬给她带来的影响竟是这样大。 “没什么事的···这是我刚幼时选的蛊,不算强大,就算反噬也不会危及生命的。” 她安慰的语气在此刻显得有些虚浮,似是看出郢停身上的煞气,她又说道, “你救过我不少次,只是一些魂蛊而已,算不上严重,我体质特殊,恢复了之后就可以再养了,而且魂蛊都是为了防身的,注定是要有这一遭的,你也不必太过于……愧疚。” 无泱将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担忧”吞下,而是换成了愧疚,他们的关系,说什么都是有些不太妥当的, 郢停面上倒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停顿,只是收回了手,神色有些薄凉,指尖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瞧着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这事是我的问题,那些人是离天门的,在江湖上恶名昭着,之前闹了些矛盾,我本来想着陪他们玩玩也无所谓,现在看来,该解决一下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夜里透出些许凶意,并不是朝着无泱,而是在这夜里,朝向了更为空旷的地方。 无泱敛下眼睑,这是郢停自己的事,她也不是什么善意泛滥的人,潜在的危险,能趁早解决是最好的。 然而目前让她不安的还是目前的这些东西, “南海本不应该出现这样能力的蛊师,这些至少得是百年前的物件了。” 少女微微蹙眉,对未来的预知让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些东西必定不简单。 她这样想,目光无意识地游离,却在捕捉到什么的时候猛地停住——一块玉片。 这是蒋三后来送来的木匣子里的,因为形状雕刻都一般,而且都是玉片,并非整器,像是碎掉的,所以她没有特地去查看,但是以刚刚的角度看去,似乎有点眼熟。 无泱伸手将它转了个方向,那层蒙在脑中的迷雾忽地散开了,如醍醐灌顶般,她将其他的玉器都按照一个弧度摆放并拼凑在一块, 放完最后一片后,无泱忽地倒吸了一口气,瞳孔剧烈摇晃了一下——这些裂痕的形状她是见过的。 也不是其他地方,正是从芸娘手上拿来的,那个害死了林宽行和邢侩的东西。 郢停也看见了,她视线对上他,一片寂静中二人都未曾说话,但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梨木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盒子,那东西就在里面。 无泱展开表层的手帕,里面的东西他们早已看过,没什么特别的,是一块木头,只是表层有许多特别的纹路,若不是从芸娘手中亲手取来的,谁也想不到这东西居然是无价之宝。 这东西瞧着妖异,上面的纹路不像是刻上去的,反而像是里层长出来的,到手了之后他们也没多看,只觉盯得久了神智都好似被吸了去,左右他们也对这后面的珍宝不感兴趣,仔细看了看后就没再管。 如今再想,也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无泱和郢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色彩——对欲来风雨的兴奋。 离别 g b8 4. co m 这世界总让人觉得荒诞又不合理——譬如此刻,无泱和郢停隐约中发现了足以颠覆江湖的痕迹, 却是这样凑巧,好似世界就是一盘巨大的游戏,他们渺小,却在运转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某一个小小机关,猝不及防地窥得事情真相。 事情发展至今,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已经让他们无法再全身而退。 上凌派世代守护的秘宝,在南海的强大蛊师,具有相同诡异图案的玉片····· 此间种种,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无泱忽地意识到,这或许是一遭谋划了百年的缜密行动,而他们,误打误撞也被牵连其中。 “如果真如我们所想,那···回原宗在这场行动中起到的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无泱忽地这样问道,他们会意外得知这样的秘辛,全是因为回原宗,若不是郢停对他们格外关注,也不会知道在风平浪静之下居然是这样的暗潮涌动,看后续章节就到:po18 info.co m 郢停摇了摇头,眼里有些意味深长,笑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何秘密都抵不住有心之人的刻意探查,上凌派有秘宝之事既然我能知道,那必然也有别人能知道,回原宗起了贪念不奇怪·····” 他指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后又说道, “我更好奇的是那老东西怎么就这么确定那秘宝对他有用呢,还是说,他知道更多关于南海的事·····” 暖黄色的光亮透不进他暗潮涌动的眼眸,青年摩挲着指尖,叫人不知道他思绪飘向了哪里, 那老东西想长生不老已经病入膏肓,难道南海有什么绝世灵药······若是这样,他们把这秘宝拿过来可是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回原宗做事不择手段,早晚会知道这东西在他们手上,若是以往,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以这东西为诱饵,愿者上钩,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但是···他视线在眼前少女身上停顿片刻——暖色的光亮铺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柔软又干净,好似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机, 那瞬间,他觉得她好像脆弱的像一朵花,有种类似保护和珍惜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决定,他要先下手为强。 郢停要离开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阵子,但是无泱还是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就在她跟前笑,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看着没什么正形, 可偏偏弯腰的时候让人感受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不像是温柔,这放在郢停身上显得奇怪,也不像是蛊惑,无泱想了很久,事后才挑出一个词——轻拿轻放。 她觉得好笑,好似她是什么名贵的易碎瓷器一样,怎么就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呢。 青年只是笑,弯下腰和她直视,好似在确认她有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不会很久,只是去调查一些事情,路上可能有些危险,小娘子自己呆在这乖乖等我,可别一个人偷偷哭鼻子哦,我是会心疼的。” 尾音上挑,带着他一贯的不正经,无泱没说话,要是平常她肯定一个眼刀就甩过去了,可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只是垂眸,看不出神色,抿唇, “才不会。” 她知道郢停或许会担忧,毕竟她无依无靠,也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但她更没足够的把握说是能够一起去, 他们都心知肚明,她这次受的伤不轻,需要长时间来调理,而且,无泱隐隐有感觉,她可能又要沉睡了。 想的清楚和轻易接受却又是两回事,无泱有些倔强地没再说话。 良久以后,青年直起腰,指尖轻轻触及少女的眼尾,轻声道了一句, “不会就好。” 郢停走的很快,几乎是片刻不停,他留了一块令牌给她,说是要银子就拿这个去钱庄里取,随后便离开了,黑夜里青年袍角翻飞,轻功运起,不过一刻,便瞧不见了身影,这是第一次,无泱留在原地看着郢停的背影, 不知是否是这漫长黑夜本就使人软弱,无泱竟生出一缕愁思。 后来隔了许久的一个夜晚,月亮和今日的一样漂亮,无泱忽地想起今日,就问道,如果她那时哭了会怎样,因为到了后来,少女才逐渐意识到,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郢停,唯独会为她的眼泪弯腰, 而郢停只是笑,他说,那就带她一起走呗,她都哭了,他怎么都是舍不得的。 无泱又逼问,不是说危险吗。 青年垂眸吻上她的唇,笑意里有些蛊惑意味,在暧昧水声中,依稀能听见他在说话, 他说,那时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却觉得要是能一起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传承 其实无泱没有想过她会和郢停分开,即使在一开始,也没想过, 那时她只对这万千世界有着一腔热情,万万未曾想过现实, 而后来······经历了许多,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她和郢停却已然成了共生死的关系,细细想来,也叫人觉得感慨, 她很难说出这是什么关系,或许是,她想和郢停是什么关系, 无泱忽地想起 郢停离开前,就用着那样幽深的眼睛看她, 当时不懂 此刻却福至心灵,这会是他想知道的吗。 无泱想,这或许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剩余的那个······ 她抬头,今晚夜色很美,明月高悬,幽深的墨色里只点缀着少许闪着光亮的碎星,象征着某些久远又宏大的方向,让人不自觉就宁静下来, 而那墨色仿佛成为了一个漩涡,那些神秘又未知的色彩将人吸入其中,为沉睡的灵魂指引方向。 巫女的传承自此揭开帷幕。 所谓传承,不如说是一种历练,对心境的历练,在意识的无人之境,虚无地走过前人走过的路。 历代祭司都需要走过这一关,有人白发垂髫,有人豆蔻年华,这其中运气也占了极大的比例,好在无泱足够幸运,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欲速则不达,因此也从不强求,没想到老天也站在她这边, 无泱猜想,那样长时间昏迷里,只有一半是因为反噬所导致的, 并非她刻意安慰郢停,她的魂蛊还是幼儿时族中长老为她选取,自是挑的没有什么危害性的,只是为了历练罢了, 魂蛊与巫女力量相照应,蛊虫等级又尊卑分明,凭这些低级的蛊虫并不会对她造成多严重的伤害,而沉睡,大概率是因为传承原因。 反噬触发了封印,才让她提早地窥得这古老种族的传承之法, 对于这封印,历代以来都少有记载,前人只说是天机,要看机遇,无泱却猜想这或许是某种记忆,通过传承的方式停留在每任祭司的意识深处,当陷入一种极端的状态,或许才能触及到这段记忆, 而遭到反噬的无泱正好在昏迷中进入了那种奇异状态,只不过她醒的太早,传承并未结束,所以才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混乱, 这种方式的传承也具有极大风险,不少前人就被困在昏迷中无法走出,就是无泱也没有足够信心说自己不会是其中一个, 这样来看,他不在也好,她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便也知这次一旦沉睡,定要不短时间,郢停要是在,怕是会担心, 虽然那人只会笑的漫不经心,但心里不知道都会想出些什么法子。 夜幕下,白裙少女笑了笑,随后便转身走进房中, 还是不让他担心了。 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多少都是能够洞察到一些对方的心思,就似郢停,他离开的突然,无泱迷迷糊糊也能意识到一些——大概是为了她的安全,他做出了某种意义上的退让。 这人常不着调,但却对她极好,她出走的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他,无泱现在还觉这世间灿烂。 虽然郢停这人偏执又无礼,冷漠又薄情,活脱脱的一个坏种, 这样一个世人眼里的另类却偏偏在无泱这里,却勉强也能拿到一个“好人”的称号。 所以她也不介意为他努力一次, 尽管在天赋面前,努力这词显得是多么无力, 甍庄巫女,被称作上天的宠儿,世代以命运承袭,天生就是绝佳的天赋,可天赋与天赋之间也有距离,这距离不妨称作气运, 或许气运好些,第二天就能找到传承的开关,或不好些,再等个十年八年也不是没可能, 无泱已是天赋绝佳者,三百年难得一遇的天命巫女,也要遵循这规则,她若再有些耐心,一年内也会平安无恙地度过,成为甍庄名副其实的新祭司, 可不行啊,一年太久了, 郢停这次离开,虽未明确说出,但定是十分凶险,她又怎好意思只呆在原地毫无顾忌地等待,他的好意她收下了,自然也要做出些努力。 因此也不妨拼一下, 黑发白裙的少女盘坐于床榻中心,双眸紧闭,似老僧入定般久久不见动作——抛却所有杂念精神力汇集一处,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梦中的模样, 月华如炼,透过窗棂披在她身上,为裙角发梢都镀上一层光芒, 她一定能找到的, 顺着来时的路,一定能找到答案。 好心人 什么是真实的, 这世界是真实的吗? 醒来就是真的醒来吗, 醒来的是现实还是死亡呢? 意识好似沉在见不到尽头的汪洋大海中,黑暗、压抑,久而久之都变成绝望, 无泱已经就要记不清自己是谁,她是谁呢?这里又是哪? 疲惫的灵魂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第一次有了意识, 与此同时,黑暗中忽地出现一汪清泉,映出她的面容, 茫然地,她看见一张漂亮清丽的少女面庞——是她的脸,她本能地感受到熟悉,可好像又不止她的脸, 无泱要迷糊了,她到底是谁呢, 无数苍老的面容在这张漂亮的少女脸上交替,慈祥的、锐利的,都不相同,可那每一双眼睛都像是蕴藏着宇宙间的大智慧,那光芒并不锐利,像是逐渐敛去所有光华慢慢沉入眼瞳深处,直至消失不见,却又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沉淀在了灵魂深处。 那水面一荡,涟漪泛开,片刻之后又恢复寂静, 这次,她看清了, 她是无泱,甍庄第一百一十三代巫女,也是第一个逃脱自己命运的巫女。 记忆排山倒海地如流水般涌现,四周再也不是无尽的黑暗,一切都显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白裙少女再度睁开眼,清泠泠的眸的迷茫散去像是融了初雪,渗出一股叫人灵魂都发冷的凉意, 若是郢停在,定能看出她的不同,是极细微的区别,像是灵魂得到了升华。 可她还是无泱。 果然是熟悉啊, 怎么能不熟悉呢,这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是拼了命也要逃离的地方, 古老的村庄隐于重山白雪之中,即使百年过去变化依旧不大, 而少女立于山巅,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只风一吹就要散开, “多谢先辈赐教。” 风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忽地刮得猛烈了起来,扬起少女垂至腰际的长发,好似在回应她, “···我不能留下,我不该留在甍庄···甍庄,也不能继续存在。” “对不起···我知道这是你们的使命,可我有自己的人生。” 话落,世界像是崩塌的玻璃一样节节碎开,雪山崩塌,河水倒灌, 白裙少女从山巅一跃而下,她睁着眼,风刮得脸颊生痛,裙角被风撕裂,可她不曾停下,任由身体垂落,这是,自由, 无泱感到无比痛快,她感受到身体里汹涌的力量,仿佛举手投足就可以支配整个自然,而眼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于冷漠的情绪,她右手握拳,好似眼前有一层屏障一般猛地敲了上去, 该醒来了。 我要回去,那里有人在等我。 “破!” 寂静的小院,一草一木都透出古韵,好似无论外界怎么变化,这一方小院都依旧平和,清风拂动床帐,榻上紧闭双眼的少女颤抖着眼睫,眉心紧皱,好似梦中有什么东西正困扰着她,这是这样长久的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有了苏醒的痕迹, 下一刻,毫无征兆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如此焦急,好似迫不及待。 瞬间,室内纱帘无风自动,肉眼看不见的强烈气流在窜动, 无泱撑起身体,看也不看四周就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门,她急切地想找到一些东西来证明这是现实, 院中光景依旧,只是满院草木此刻已裹上一层暮色,无泱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些许寒意,原来已经深秋了。 她推开院门,悬在门口的风铃被拨动,发出清脆响声,无泱抬头看去,却觉脑中一阵眩晕,初初接受传承,身体又沉睡了这样久,当下竟是站也站不住,像是风刮都要被吹跑了似的软软倒下, 无泱觉得自己也是命好,每次倒地都有人接, 昏沉的大脑还未察觉到疼痛,无泱后知后觉发现有人拖住了自己,耳边像是失真了一般,传来略有些急切的呼唤, “姑娘!” “姑娘!” 她想抬眼看看这好心人是谁,十分勉强地睁开眼,却只看到了他的下颌,随后便晕了过去,最后一眼是他的唇,唇色是浅淡的粉,和那人一样, 那人? 无泱想不起来了,头疼的厉害,却也只知道“那人”不会这样叫她姑娘, 他向来都是极不正经地叫她小娘子。 林之恒 无泱再醒的时候是被隐约的读书声唤醒的, 她还以为这还是梦中,毕竟她前十几年的经历加起来身边也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 无泱摸索着下床,期间粗略扫了一下周围,这房子布置的简朴,几乎是除了一套桌椅和床榻再无其他,也不知是长久无人居住还是主人本就过的朴素, 这和那狐狸作风倒真是背道而驰。 无泱失笑,随即便推开了门, 那时刚苏醒时不觉,她如今才发现已是冬日,寒意袭人,就连满园艳阳铺在身上都没什么温度, 院中只有一人,瞧着是名青年,黑发青衫,身姿挺立,无泱看着这背影,想到了些什么, 再抬眼时,却无意对上院中人的目光。 阳光铺在他身上,看不清样貌,只觉气度温和,一身清润的书香气。 林垣听到身后有声音,想着该是那姑娘醒了,没想到一转身,就对上一双清泠泠的眸——像拢了整个秋日的桂花酿,缓缓流入心间,沁人心脾。 少女身着一身单薄白裙,在这冬日里肩颈都显脆弱,发丝裙摆都镀上金色光芒,像是一朵摇曳的栀子花, 淡淡的,极不刻意的,却在某个时刻不经意间挑动了那一根心弦,叫人觉得身上只剩下了那一颗火热的心跳在砰砰作响, 林垣是饱读诗书之人,独这一刻脑子里什么都不见了,只余刚才看过的那句诗深深映在眼前——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从前说,纸上读来终觉浅,如今看,果然没错。 “你,还好吗?” 回过神来时,林垣才发觉自己居然盯着人家姑娘入了神, 喉咙滚了滚,他自觉失礼,面上净是赫然之色,干咳一声后才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 “咳,姑娘···感觉可还好?” 无泱没发觉他的异常,隐约记得在她倒下的时候有人扶了她,应该就是他了,心想对方帮过她,于是笑着行了个礼, “谢公子多加照料,我昏迷的这段时日多有打扰了。” 林垣连忙拱手, “姑娘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用挂心。” 无泱这一觉睡的舒心,没了那些诡谲不断的梦境,醒了之后心境清明,呼吸顺畅,就连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下也乐得与他多交谈几句, “姑娘瞧着不像临安人,可是来游玩?” 无泱笑道, “公子叫我无泱就好·····” 他说话时凑近了几步,阳光背在身后,无泱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典型的江南长相,眉目皆温润,谈笑皆清绝。 无泱没去过江南,只觉青年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温和亲切,一身水墨书香,瞧着就知是个书生, 叫她突然想起从前在甍庄时候, 那时伺候她的老仆也是个书生,科考失意后本是要回家当个教书先生的,却误入甍庄,从此也没能再出去过, 无泱与他关系不错,虽说书生是被囚禁的,但是人大都贪生怕死,处在逆境中更是审时度势, 在甍庄又与在外面有何不同,在这里至少衣食无忧,巫女和善,不与他们为难,久而久之,这些外来人也都习惯了, 大家都叫书生老肖,老肖读过很多书,至少在当时的无泱眼里来看是这样的——甍庄久不与外界往来,文字风俗早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就连密阁中存留的书籍也是凤毛麟角, 无泱读过那些书,习得外界文字,但真正叫她心生念头逃出甍庄的还是因为老肖,他常常会提及他读书的时光,也曾提及上京的绮丽风采,他说话时,混浊的眼里出现了类似少年的光芒,像是热爱。 老肖虽然科考失意,但是却去了不少地方,见过江南水乡,也见过大漠风光,无泱对他言语中“富贵迷人眼”的上京心生憧憬,却更向往那外界宽阔无垠, 自由的灵魂是不堪被囚禁的, 那时无泱就决定了,就算拼上所有,就算颠沛流离,就算只有那么几年的短暂时光,她也要为她向往的自由活一次。 想起幼时的自己,无泱忽地笑了,心头涌上一股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更多的是感慨, 她抬眼,对上林垣的目光,瞧见其中疑惑,笑道, “公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关于那故人,无泱却没再说更多,林垣也没问,他也笑,隐约能从少女笑容的背后感受到故事的痕迹, 他想她和别人都不一样,不似平常闺秀空洞,一举一动都有如傀儡尺丈量过的一般,她灵动又有活力,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般,眉目都鲜活, “无泱姑娘和这位故人看起来感情很深厚。” 无泱沉吟半晌,“唔,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不过他应该算我的老师了,他教会了我很多。” 她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转问道,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她眸色灼灼,林垣像是心底被烫了一下,心跳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在下林垣···” 不知是何心思,他又道, “字之恒。” 林之恒。 纵容 从交谈中,无泱得知林垣是江南人,赶考路途遥远,暂住在此处备考来年春闱,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他就住在隔壁,两院相差不过一条小路,这地方幽静,也偏远些,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的,而无泱前些日子都在昏睡,以至于林垣搬来一月之余也未曾见过她。 向他告别后,无泱若有所思地走回自己的小院,风铃伴随着推开的木门发出清脆声响, 林垣说他是十月中旬搬来的,原来···现在竟已是十二月了。 仔细算算,郢停离开已叁月有余,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思虑到此,无泱微微蹙眉,指尖探到耳后将银铃取下,铃铛剔透,在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这银铃名为无相,有锁魂传音之效,是甍庄自古相传的宝物,每任巫女降生之时,会学着儿童抓阄一样选上一件宝物,据相传,无相铃已经有数百年未被征服了, 与其他宝物不同,无相铃内存在一只强大的蛊,蛊人身死,而蛊物尚存,这从未有过先例,愈是强大的蛊物,愈是高傲,因而与其说是无泱选中了它,不如说是这蛊物选中了无泱。 关于无相铃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巫女与其缔结契约,天下蛊物皆会为巫女所驱使,即使其已有主人,也无法违背天性。 无泱抿唇,将其重新挂回耳后, 郢停身上有同心蛊,若是有危险,她不会一点感知都没有,而无相铃也未曾出现异动,想来他该无恙, 知道他安全,无泱才稍稍放心了些,这人这样的性子,仇家定是不少,想来他自己也是有法子来应对,不然也没办法安然的活到现在。 担心也只是徒劳,想清楚后,无泱回去换了身衣裳,稍作停留之后就再度离开了院子, 而她这次前往的地方目的十分明确——千衣坊,蒋叁的铺子就在那条街,她有些事想再问问他。 并非不相信郢停,只是事关蛊师外界能知道的消息极为有限,她也想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凭着记忆一路找到熟悉的街巷,初冬的街头已显出几分萧条,店家门口也挂上了厚重的幔帐以阻隔寒气,只街上稀稀疏疏地走着一些人, 依稀记得当初来时林荫遍地,而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无泱定定地看了一刻,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直接地意识到四季的变化。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千衣坊的招牌隔着这样远都看的清楚,气势汹汹地挂在空中,而站在店外的小摊子边上的那人可不正是蒋叁。 这家伙眼神惯是好的,无泱还没走过去,他脸上就挂上了那谄笑往这边快步走来,声音也高亮, “无泱小姐,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无泱笑着随手拿起他铺子上的一样银器,就在手上捻动, “天气转凉总有些提不起精神,你看着精气神倒挺好的。” 闻言蒋叁苦笑, “小姐这是哪门子话,这不是为了生计吗,就是没精神也得强打起精神,总不能饿死吧。” 随意说笑了两句后,无泱便敛去了面上笑意,她放下手上把玩的银簪,银器和木质桌面发出轻微声响,她道,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雅间内,暖香氤氲,光线柔和,一窗一景皆雅致,蒋叁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坐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上衣物弄脏了绸缎绣花的坐垫, 他努力地抽了抽鼻子,眼睛在四处转个不停, “要不是小姐,我这辈子哪能来这样的好地方。” 坐于对面的少女正在向侍从点茶,闻言笑道, “我也没来过,是郢停说这里茶不错,我就来试试了。” 蒋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侍从,半晌没说话,直至那侍从弯腰退出去后才憨笑着开口道, “郢停少爷来的果然是好地方,哪哪都香,这味道闻着真是舒服啊。” 无泱笑着把边上焚香的紫砂小炉递过去, “你要喜欢就多闻闻,将身上也熏上这味道。” 蒋叁要去接的手又松下,讪讪笑了两声挠头, “算了,我这样的还熏什么香,等回头人家还不知道怎么说叁道四嘞。” 无泱不懂人情事故,她只浅笑着倒了两杯茶,先递至蒋叁面前, “你喜欢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见蒋叁忙着接过茶杯,面上有些惶恐,她面上疑惑,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茶吗?” 这小贩从来也没被别人这样对待过,只呆呆愣了半晌, “这,这哪能让小姐给我倒茶啊!” 无泱是无所谓的,笑着端起茶杯抿了抿, “这有什么不能?郢停也是这样做的啊。” 雅间内寂静了一瞬,蒋叁只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青衣少女,她正垂眸品茶,茶香氤氲,朦胧的水雾遮掩她的眉眼,像是水墨画似的纯净, 蒋叁忽然明白了,那青年,怕是从未教过她世俗常理,才叫这少女至今还是这样的纯净,他是想叫她没办法离了他啊, 当初只以为少女是出身富贵,家中保护太好才叫她不通世事,现在想来,那青年心思真真是有些深了。 蒋叁不知道要不要说什么,可他又觉得没办法说些什么,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贩该考虑的,再说人家说不定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又何必自作主张, 可······当目光触及桌上的茶杯,他又犹豫了,直至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蒋叁?” 他才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问道, “小姐觉得,郢停公子怎么样?” 无泱一愣,像是没有意识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片刻后才缓缓笑了, “对我挺好的,对别人就不知道了。” 闻言,蒋叁也笑了,他还是那副憨厚模样,低头喝茶, 是他多想了, 无泱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些事他都能看在眼里,她又怎么会无知无觉,她说的对,对她好就够了, 至于她这样···也挺好的。 友人 “话说回来,小姐是想问些什么呢?” 炉中的香悠悠然掉了一半,蒋叁忽地想起无泱找他是有正事的,不由问道, 闻言,无泱随即放下了手中茶杯,屋内暖气蓉蓉,披风在进来后就被脱下搁置在一边,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展开后放置于桌面中央, “蒋叁,你仔细瞧瞧,可觉这图样眼熟?” 薄纸上的图纹俨然就是那玉片破碎的纹样,她根据着拓印下来后仔细查看许久,但也不得其解, 蒋叁接过纸张仔细端详,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皱眉放下纸张, “这图样······我好像是在哪见过。” 闻言,无泱双眸顿时一亮,但也没催他,只是由着蒋叁回想, “这应该是那些玉块上的纹样吧。” 蒋叁挠了挠脑袋,半晌后道, 见他面色如常,无泱这才有些惊讶, “你怎知道?” 听她这样问,蒋叁才苦着脸说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碎玉块本是一块圆盘大的整玉,上面就是这图样,我也看不懂,想着这东西应当能换个好价格,只是怪就怪在,我离开南海的第二日,这玉盘就自己碎了,我当时还觉得是我不小心给它嗑碎了,好一阵心疼啊。” 渐渐的,无泱的面色变得愈发凝重,如若照蒋叁所说,这玉盘很有可能是某一事物的命盘,在那些少数的隐居古老种族内会有这种办法,以玉养人,这玉长久时间戴在人身上就像一个看不见的绳索,系着人的命数。 如若是这样,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万物之间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总觉着这玉盘只是浮出水面的印子,而后面系着惊天的秘密。 这些古老种族不对外往来,关于传承之法和秘术,能知道的更是少之更少,对于这一点她自己就深有体会, 在她沉默之时,蒋叁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道, “小姐若是对这玉纹感兴趣,我认识一位同乡,我们是一同逃出来的,他手上应当也有一些这样的玉器。” 闻言,无泱稍稍思索道,目前线索已断,郢停还还未有消息,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找出多一些相关线索来,或许这些东西间是有联系的,只是她还没发现, 于是她答道, “好。” 暮色将至之际,天际浮现红日与墨色交融的艳丽景象,无泱回到小院,此时正逢林垣正往外走,二人打了个撞面,素衣清雅的书生笑着朝她拱手, “无泱姑娘好,身子可好些了?” 无泱对这位帮了她的青年印象不错,当下也笑道, “林公子好,现在已无大碍了。” 他似是要出门,而小院还要再往前一段距离,二人就一道同行了短暂距离, “天色不早了,姑娘怎是从外边回来的?” 能听得出他是好意,语气中透露出关切,无泱思索了片刻答道, “只是出去办了些事,耽搁了会。” “哦?可是什么麻烦事?在下可帮的上什么忙?” 事关许多,无泱即使知道他是好意,但也不好透露太多,只是斟酌着答道, “我手上有一些来自南浔的玉石,对于上面的纹样有些好奇,便在寻人帮我瞧瞧,倒不是什么要紧事,要是麻烦便不用太上心了。” 她本没太抱希望,正推开院门要向林垣道别之际,青年沉吟着说道, “若是玉石,或许我还真认识一个人,他或许能帮到姑娘。” 细谈后才知,林垣母家是燕京人,后来是随父迁至江南,而他要介绍的那人正是他在燕京认识的旧友,此次路过临安,知他在此久居,便来探望他, “说来我们也许久不见了,姑娘若是不急,不妨和我一同前去,他在此方面见多识广,想来多少是能帮到姑娘一点的。” 单是无泱一人也研究不出什么来,于是当下便也爽快地同意了林垣的邀约, 走过长街拱桥,再穿过青瓦小巷,二人这才来到一处略显清幽的宅院,稍显朴素的门口并无多加装饰,只挂着一副牌匾,上面用古体大字写着环羽阁叁个大字, 门口不见侍从,四处又有些过分的幽静,无泱跟在林垣身后,不由悄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啊,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在这吗?” 闻言,林垣侧耳温声道, “姑娘莫急,燕京虽是富庶之地,可我这友人却偏偏向往江湖风雨,独独喜欢这样清幽的地方,等会见着了,姑娘就知道了。” 院落陈设与平常并无两样,只是空阔的院里陈设了几盆水栽莲花,开的正水灵灵的,叫人在这寒冬里瞧着喜人, 无泱这时才觉着奇怪,这时怎么会有莲花呢,心下生疑,可这时林垣已推开了一扇房门,看他轻车熟路模样,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 无泱纵使疑惑,也只得提起裙摆跟上,走进房中,只见一处庞大屏风摆在面前,她走近细细打量,却发现屏风上绣花宛如活体在流动,见状,她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 这环羽阁哪哪都透露着异常, 而林垣好像并未觉得奇怪,只是走至案几边,朗声笑道, “哪有客人到了主人还不出来的道理,许久不见,唐兄架子越发大了。” 闻香木 林垣话语落下的瞬间,屋内传来沉重的推门声,几乎是瞬间,屏风后的气流忽地开始涌动,在瞧不见的光影尘埃中做着无规则运动。 光线从屏风后投过来,在地上投射出流动的阴影,这时林垣笑着过来领她, “这里是有一个密室吗?” 无泱低声问他,可还不待林垣回答,屋内就响起了另一道声音,音色清朗,透着些笑意, “这可不是密室哦。” 无泱心觉疑惑,朝着身后望去,昏暗的室内揭出一门光亮,望去觉得刺眼,她抬手去遮,可下一刻就从里走出一道人影,逆光而来,衣袂翩跹,显得仙气十足, 走得近了,才发觉来人颇为年轻,还是青年模样,身量修长,宽肩窄腰,银丝云锦绣成的衣袍,虽飘逸,但从身上溢出了满身富贵气息,跟仙气却又沾不上什么关系, 青年剑眉星目,唇角衔着些微笑,有些少年朝气,他走过来,先是朝着无泱拱手, “在下唐昀江。” 无泱只是稍稍点头,笑答道, “无泱。” 青年看着是好相处的性子,举手投足间十分洒脱,他熟络地朝着林垣笑道, “许久不见,林兄别来无恙。” 二人是差不多的年纪,站在一块,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倒是颇为养眼, 林垣出声感慨, “这样一算,我们二人竟有四年未见了。” 而唐昀江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温玉折扇,刷地一声展开, “是啊,上次见还是在燕京,先别在这站着聊了,里边坐坐?” 他抬手作势往里, “请。” 他说的里边是刚走出的石门,走入才发觉此处别有洞天, 无泱提裙走过台阶,里头是一条通道,狭窄的甬道四周镶嵌着散发温和光线的夜光珠, “好奢侈,这么多夜光珠。” 无泱发出由衷的感叹, 闻言,唐昀江一笑,看出些得意意味,“这才哪到哪。” 言语间透露出金银堆里养出的富贵气息,让无泱不由得一时语塞, 见状,林垣笑着为她缓解尴尬,也有些调侃意味, “唐兄是家中独子,在金银上是挥霍些。” 甬道不算深,谈笑间已到了尽头, “怎么是挥霍,环羽阁我可是废了大心思的。” 无泱跟在后面,走出才见柳暗花明,她早听见流水哗哗, 果然是有水流, 又是一方天地,溪水潺潺,月影花圆,夜里也是赏月的好去处, 纵使林垣看了一圈也啧啧称赞道, “你向来是会享受的。” “好香。” 无泱坐下,四周萦绕着花果香,似是不止,还有些别的甜香, “是桂花香。” “他从小就喜欢,还被家里长辈笑,说像邻居家的小姑娘。” 唐昀江这茶杯还没端起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差点被烫到,笑骂道, “明明你更像个姑娘。” 林垣平日里性情温和,碰上好友才开朗些,他笑,氛围松缓,无泱也笑道, “挺好闻的,我也喜欢。” 闻言,唐昀江向她投去赞赏眼神,举杯道, “还是无泱姑娘眼光好。” 无泱笑着和他碰了一杯,果然是富庶之地出来的少爷,连茶盏都用的是上好的,一套荷花托盏颜色正好,像是少女指尖的豆蔻,水嫩嫩的, 唐昀江给她添茶,见她喜欢,笑道, “姑娘不是临安人?” 无泱摇头,垂眸打量杯底的瓷纹, “我们那只有雪山,没见过桂花树。” “雪山好啊,北风吹雁,万里雪飘。” 唐昀江这扇子还没打开,就被林垣压下,他悠悠地抿了口茶,道, “我这次带无泱姑娘来呢,是有要事想请你帮忙,无泱姑娘手上有件东西想让你给瞧瞧。” 看见他使眼色,无泱立即将袖中玉片取出放至桌面上, “公子可看的出这玉片出处?” 唐昀江只扫了一眼,面上一笑, “姑娘可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百事通,哪能一看就知这东西是哪的。” 见他模样,林垣就知这厮又在吊人胃口,当下笑着移开视线,指尖敲敲梨花木制成的茶几桌面, “这眼力都没有,环羽阁还是别开了。你也别拿乔了,无泱姑娘着急知道呢。” 唐少爷一向是个爽快的性格,只听林垣说是急事,扇子一放,就拿起玉片研究, 夜晚光线昏暗,他不知道又从哪摸出一个透镜对着玉片看,他看的认真,随口道, “把那盏灯移过来些。” 无泱动作快,还不待林垣反应就把烛台搬了过来, “看出来什么了吗?” 唐昀江没说话,只是半晌后才取下透镜,再看向无泱时神色有些凝重, “无泱姑娘,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闻言,无泱沉默半晌,关于玉片的事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于是斟酌道,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我只是帮忙查一查,唐公子,这东西可是有什么问题?” 唐昀江笑,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见她有意隐瞒倒也没多问, “玉倒没什么,也碎成这样了,就是上面的纹样有点问题。” 无泱蹙眉, “你能看出什么吗?” 唐昀江把透镜递给她, “姑娘对着光瞧,能看出什么?” “这不像刻出来的吧。” 无泱蹙眉,放大来看,才能看到玉片上有许多细小痕迹,就在凹槽里,她和郢停先前一直以为是人为刻出的痕迹,如今来看,并非如此, “是齿痕。” “古籍有记载,沙漠有虫名闻蛰,生有异香,蜕下的壳泛有光泽,是绝佳的制香材料。” 他说着,将无泱手中玉片转了个方向,他将烛台移近,无泱这才看到玉片凹槽处泛起微微光泽, “这闻蛰可有什么危害吗?” 唐昀江微微摇头,叹息道, “我也只是听说这闻蛰喜温玉,我也只是猜测,毕竟真正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但传闻说闻蛰与闻香木相伴相生,这闻香木极为罕见,长于沙漠之中,由地脉精华而生,千百年才长一寸,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对其了解并不多。” 闻言,无泱才微微叹息, “还是谢过唐公子了。” 唐昀江笑着摆摆手,他本身就喜爱研究这些新奇之物,倒也不算麻烦, “举手之劳罢了,姑娘若是不着急,不如等我回去查查古籍,看能否有更多记载。” 闻言,无泱一愣,片刻后苦笑道, “谢公子好意,但我只是暂住在此,不久后便会离开。” 她这样说,唐昀江也只好遗憾地点点头,闻言,而边上林垣神色一黯,片刻后便恢复正常与他交谈,他自然将话题转移, “你这次出来伯父可同意?” 这话像是戳到了人痛处,唐昀江一脸苦笑道, “别提了,我这次是偷溜出来的。” “哦?你是又惹伯父生气了?” 林垣笑问道, 可唐昀江却一拿扇子就开始倒苦水, “怎么能是我惹他生气,他非要我去与姑娘相看,我不去他还生气。” 那模样当真可怜,林垣笑着端起茶杯,问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短时间内我定然不会再回去了,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去江湖闯闯。” 心忧 听林垣说,唐昀江此次会在临安呆上一段时间,他见多识广,无泱也有些问题还未弄清,她虽表示不想多麻烦他,但好在唐昀江也乐意,说是反正平日里也无事可做,尽管来打扰他,于是一来二去叁人关系竟也熟络许多, 这日天气回暖,无泱从外头回来,正路过林垣小院,木门没关,远远便瞧见他正在院中写字,青年站立,微微弯着背脊,单手执笔,手臂上弓起几道青筋, 无泱轻叩了叩门,但他入神,未曾听到,她便自行走了进去,也未出声,只站立在一边看他写字,直至林垣搁下笔才发觉她在一边,面上揽起笑意,他本就温和性格,笑意更让人觉如沐春风, “刚从外边回来?” 无泱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应道, “刚从唐四那回来。” 唐昀江家中排第四,上面叁个都是姐姐,老来得子,都是家里宠着长大的,好在没养成一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无泱与他倒相处的不错,平日里常常去他那坐坐, 闻言,林垣笑道, “他这是又去了什么好地方?” “荔棠居出了一味好茶,他邀我同去品茗。” 林垣闻言垂眸敛笑,唐昀江与他是多年好友,他自是知其性情率真,也放心无泱与之交往, “他是好意。” 院中寂静,他们常常如此,并不说话,一人发呆一人写字,无泱说这是林垣身上的特点,只是呆在边上就让人觉得心静,便是寂静也不觉难抑, “之恒字写的好看。” 无泱视线随着移动笔锋停在纸上,墨色沉沉,字迹苍劲有力,宛若游龙,她的字是老肖教的,练的一般,写不出这样磅礴气势,林垣的字是她见过最好的, 她执笔,也学着他的模样写, “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见她落笔,林垣在边上微微一笑, “无泱也不必自谦,簪花小楷也别有风韵。” 待她收笔,林垣才又取了一支笔,沾了朱红为她改字, “这里,笔画更丰盈些,钩折要更柔软。” “练字也是练心,若是有心烦之事,无泱不妨也试试练字,或许能找到答案。” 他说这话时正垂眸看她,眸色浅淡,漾着温柔的琥珀色,无泱闻言一愣,忽地想起今日唐昀江所说的, “林之恒这个人,从小心思就多,弯弯绕绕的,叫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就是关心你,也从不会直白说出,他不问你怎么了,却会用着自己的方式来劝慰你。” 感受到关怀,无泱心头微热,也不点明,只是垂眸浅笑,视线落在水面漾起波纹, “我会试试的。” 她最近是有些忧虑了,竟连林垣都看出不同,她常常在想,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安宁,可不就是她所一直追求的吗, 她努力了这么久,不惜从甍庄逃出来,如今过上了平凡人的生活,她却反而睡不着了, 她年岁终究是尚浅,摸不清情爱,也看不透人心,同心蛊无异样,她明知郢停没有生命危险,却依旧心绪不宁, 理智或许尚存, 可人心会牵挂,会担忧,会不舍, 郢停至今音讯全无,这样安宁的日子里她居然也尝到些煎熬,有时她也会想,在她沉睡的时日里,郢停也是这样煎熬着吗? 满月当空,少女独自站在院中悠悠叹气, “早知就不给他下蛊了…” 白费自己心忧。 纵是心忧,这样的日子依旧没有被打破,只是唐昀江决定先行离开临安,他是少年心性,在一处地方总呆不长久, 临走前她与林垣前去送行,林垣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青年只是一笑, “走到哪算哪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日后有缘再见。” 马蹄阵阵,扫起一地黄尘,直到身影远去再见不到踪迹,林垣才又笑了一声, “他父亲若是看到他这一身的江湖气,怕是又要生气了。” 可无泱只是一笑,她一向觉着每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想要的人生,她是这样,唐昀江亦是如此, “我倒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 好久不见 yushuwu.nam e 日子过的平稳,无泱偶尔会去街上看看蒋叁的生意,白日里也去林垣的院子里同他一起读书写字,更多的时候是在和他闲聊, 这日无泱看着书上政论,忽地心生疑惑,闻道, “之恒是为何要科考,也是为了考取功名吗?” 她如今对“功名”这二字稍稍多了些了解,可她毕竟不是平凡人,对许多世俗之物依旧如雾里看花,终究是看不真切, 闻言,林垣一愣,世人皆道金榜题名,这也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样问题,他不由失笑,见他笑意舒展,与平日冷静自持不同, “无泱性情单纯,这是好事。功名说的轻渺,有人为锦衣玉食,有人为拜将入相。” “你是哪种?”好看的书都在这里:xsyushuwu.com 他轻咳两声,只余颊边浅笑,缓缓摇头道, “我旧时住在燕京,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后来随父南下,时运不济,也算见过民生疾苦。为官者不仁,为富者不善,而百姓疾苦无人可知又无处可去。我读圣贤书,明辨是非之理,便无法再容忍世间不义之事,人生一世,不该为出生所限,我所追求,不过公平二字。” “我所做之事,也不过是为世间更多人谋一份公平的权利。” 世间万象,有人在江湖,有人在官场,有人年少得志,有人碌碌无为, 正如郢停所说,这世间本就不公平,多少人一辈子所追求的东西又是多少人唾手可得,命运二字虚无缥缈,无人可选择自己出身,林垣所为的,不过是一份选择的权利,即是贫困者拼搏的权利,作恶者向善的权利,以及无数人生存的权利, 这一刻,好似许多毫无交织的人却无端地联系在了一处,无泱忽地有了某种类似共情的感受,她许久未说话,半晌后才又端起茶杯, “那你一定是在做非常伟大的事。” 青年笑意温润,茶杯碰撞出清脆声响, “长路漫漫,绝不后退。” 这边无泱傍晚时分才离开林垣院落,而夜色落幕之际,他却又是敲响了小院门扉, 无泱此时已要回房,听见风铃轻摇又走至门口,见是林垣,感到有些诧异,林垣向来讲礼数,时辰稍晚便不会再来拜访,她便也心生疑虑,只猜测他是否有要事, “之恒?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青年唇角挂着温和笑意,手中递过一个木盒, “别担心,并无要事。” “我来只为给你送东西,见你形容疲惫,想来是最近休息不好,这是我常用的安神香,点上有静心助眠之效,希望能帮到你。” 闻言,无泱一愣,手上接过木盒,有些诧异他的细心,她并未提过此事,没想到林垣居然会注意到, “谢谢···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送走林垣,无泱将木盒放回房内后便拿了换洗衣物转身去了浴房, 夜里露气凝重,青石板总是湿滑,可今日她走出时却心觉奇怪,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路好像没那么滑, 木门打开,放出一室热气,少女刚沐浴过,身上还透着腾腾的水汽,整个人像一块温玉,散发着暖意, 她准备入睡也就穿的轻薄,披风内仅一条单薄白裙,精巧锁骨前露出大量皎白皮肤,让这漫漫寒夜都觉动人, 屋内地龙烧的充足,驱散一室寒气,无泱正要解开披风,却忽地发觉异常,视线猛地看向梳妆台——那里的紫砂香炉此刻正燃着几缕轻烟, 而林垣送来的木盒已被打开,空落落地被摆在桌前, 瞬间,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梦境中的那些预言用上心头,无泱顿觉背脊发凉,不觉屏住呼吸,缓慢走近几步,温度将这香味熏的更浓了些,让人心神都不觉怠懒下来, 她微微抿唇,戒备地扫了一圈室内,虽并无发现异常踪迹,但心头却始终紧绷,在看不见的地方,指尖早已汇集了一层微不可察的血线, 魂蛊难得,好在她这段时间恢复了不少,而又尽得传承之法,也不像当初柔弱,便是甍庄有人前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正准备施术之际,无泱却无由来地心头一颤,耳后银铃发出些动静,无相铃向来护主,不过这反应不像敌意,反而像是···亲近的意味, 她意识到些什么,心脏不自觉地跳动加速,正当此时,窗棂突然被小石头砸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打破夜里寂静,也驱散她紊乱心绪 无泱只觉脑子里很乱,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她莫名觉得紧张,好似即将打开的宝盒,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是宝藏还是毒蛇, 她一步步走的缓慢, 直到拉开窗户,那一刻,一双狭长的眸映入眼帘, 无泱才觉心静了下来,什么忧心恐惧慌张不安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眼前人, 这人就懒散倚在窗边,一只手撑在窗台上支着下巴,而身后是漆黑的夜幕,明月高悬,莹莹照亮他的面容, 一如当初,苍白的脸,殷红的唇,玩味的眼神,漫不经心的笑, 他说, “好久不见,小娘子。” 新欢还是旧爱 是好久不见了, 不知道多久,没听见有人喊她小娘子了, 一贯尾音上扬的语调,不太正经的神色,除了这狐狸就没有旁人, “怎么,不认得了?” 见无泱愣住,青年懒懒一笑,探手隔窗挑起少女下巴,这轻浮模样,就是叫人想煽情都没那个氛围, 久别重逢的心境也全被他这不正经的模样驱散,无泱一把拍开衔住自己下巴的狐狸爪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屋内走,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这么久都没个消息。” 而人还没走几步,只听一声轻笑,便是衣衫带动风声响起,再一晃,那人却已挡在面前, 他唇角勾着弧度,眼尾挑起,手却已不安分地抚上少女腰际,将人往他身上揽,像是确认领地的狐狸,就在她脖颈处蹭,而唇角摩挲着那一处脆弱肌肤,声音都变得低沉许多, “跑什么,跑得掉吗。” 无泱嫌他蹭的痒,伸手去挡,可却连手也被人捉住一点点细密地去亲, 这死狐狸,一回来就发情。 无泱被蹭的心跳加快,脸红地有些愠怒,顺着力虎口松松卡住他的脖子, “有门不走要翻窗,登徒子当上瘾了?” 郢停看也不看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细白小手,只是垂眸低笑,看不清眸色,却从眉眼间看出一些凶性, 然而下一秒,本松松揽住少女纤腰的手臂却忽地用力,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颈,就借着这样的姿势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唇压着唇,刚柔情辗转没两下,就显出急躁,舌尖直直挑开微闭的齿关,长驱直入,将来不及躲藏的小舌拖出来纠缠,黏腻水声听着都觉脸红心跳, 郢停亲人一向色气,和他本人一样的坏心眼,吮吻的激烈,像是要夺走唇齿间的所有空气,非要人来求他,露出自己的弱点,他才大发慈悲般渡过一点气,无泱最是恼他这个样子,常常被吊的开始咬人, 当下也是,青年居高临下地掌控所有节奏,半阖的眸停在少女脸上,看她被亲的眼睫颤抖,溢出一点湿意将睫毛都打湿, “哭什么,还没做什么呢。” 郢停稍稍退开一些,看无泱睁开眼,眸中雾气横生,他又笑着亲上去,唇角落在眼尾,将生理性溢出的一点眼泪也亲掉,模样煽情的不像话, “死狐狸····郢停···” 无泱像是还有些没缓过劲来,只是喘着气还无意识地呢喃着他的名字,郢停将人揽进怀里,背脊微曲,低头轻抚她腰背的模样叫人看出温情, “是我。小娘子可是想我了?” 可无泱口是心非,身子都被亲软了,嘴上却不松,笑的时候眼尾眉梢挑起艳色风情,模样比起在林垣唐四面前却是生动许多。 “想你?我是怕你死了,还拖我下水。” 无泱轻哼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胸膛就要离开,可郢停在这又怎么会叫她离开,只捉着她的手腕就往回带, “我哪舍得留小娘子一人去死啊。” 他将人牵进怀里,却是一把将少女打横抱起,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娘子过的不错啊。” 无泱被他抱到床上,身体接触到柔软床榻的一瞬,黑发平铺开来,在昏暗帷幔内越发显得她肤色白皙透亮,这段时间她眉眼又长开了些,愈显清丽艳雅, 少女眼眸微眯,语气不善, “你是说我胖了?” 郢停支着手撑在她边上看她,无泱总觉着像是身边瘫了一只大狐狸,被盯的不自在,伸手去挡,可每次这样都是被人捉了手去揉去亲, “小娘子便是再长些肉才好,这样久不见还是瘦。” 无泱被揉的周身酥软,就连声音都软了下来, “你别盯着我。” 郢停只是笑,刚一见面就如狼如虎的饥渴模样,现下到了床上却有些异样的老实, “那换小娘子看我吧。” “滚。” 无泱白了他一眼,支起身子就要下床,这次郢停没拉她,只是躺在床上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还是那一唱叁叹的语气,听的人额角突突跳, “哎,这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小娘子如今就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可真真是叫人伤心呢。” 闻言,无泱要下床的动作一顿,她微微蹙眉,回头看向那只瘫在床上的狐狸, “你这话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 郢停还是躺在床上,只是双手交替枕在脑后,唇角挑起,眼尾上扬,分明在笑,却叫人觉得笑意不达眼底, 又是这个死样子。 无泱最是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冷笑一声,翻身就跨坐在青年身上, “又让我猜是吧,行,我来猜猜看。” 从郢停的角度看过去,只瞧见少女削瘦下巴,盈盈一点,那股清矜劲又上来,看的他一阵手痒,就要去捏,可无泱开始较真,就将他的手按在两侧,耳侧的发丝垂下,发尾在他脖颈处刮蹭, “你刚说我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是什么意思,新欢是谁?” 少女逼问的模样活灵活现,那红唇一张一张地就悬在上方,郢停看着就要去亲,可无泱一错就是躲开了他凑过来的唇, “那小娘子是承认我是旧爱啦?” 见他笑嘻嘻的一副无赖模样,无泱就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转而就锤了他一拳, “谁爱你啊,少给自己贴金。” “小娘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心疼的。” 无泱冷哼一声,也懒得再和他计较,就要翻身离开,视线无意一瞥却扫到了梳妆台上的香炉,香已经要燃尽,缭缭青烟散发着最后的余热, 突然一阵福至心灵,无泱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郢停说的“新欢”是谁了,她看了一眼那香炉,又转而看向身后的郢停,忽地一笑, “我说这香是谁点的。” 郢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意,可无泱再见他这模样倒也不觉生气,只是趴在他身上,手肘支着下巴, “你既然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一直不出现,还躲在暗处偷看。” 她刚问完,却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压在了身下,而郢停懒散挑着眼尾,是在笑,却又让人感觉周身空气都灼热起来, “这不是怕打扰小娘子弹琴说爱嘛。” “没关系,就算小娘子有了新欢,我的心啊,还是只属于小娘子的。” 啧,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无泱心中冷笑,手上又卡住青年喉咙, “你还起劲了是吧。你不是一直在看吗,明明知道我和林垣只是朋友,却非说是新欢?” 郢停太久没见她,如今凑的近了,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就是一阵心猿意马,他馋的厉害,又要去亲她,无泱躲开,温热的唇只落在脸颊处,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痕, “我自是愿意相信小娘子,反正是朋友,送安神香也是可以的。” 这讨人嫌的家伙又在这颠倒黑白,话也不好好说,听着好似她是什么朝叁暮四的女人,仿佛叫他受尽了委屈。 “郢停!人家是看我休息不好才送的!” 见无泱面上微有愠色,郢停才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拉的很长,听着就不怀好意,但实际他的目的再明了不过,目光灼灼,仿佛就要透出精光, “休息不好?那我们不如来做点助眠的事。” 狐狸精吃醋的一百零八种方式(微微H) 瞧这人,正经不了两下就开始发情,无泱还在气头上,自是不肯就这样让他如意,伸手去拦却连人带手都被一同揽入怀中 “我还有事要问···你,啊哈,别亲那里····” 她本就穿的单薄,那一条单薄睡裙拉扯间已经露出大片肌肤,只剩个系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岌岌可危, “小娘子问便是了,哈,我一定知无不言。” 他的啄吻落在颈窝,那样敏感的地方,呼吸扑上都觉酥麻,无泱蜷缩着身子就往后躲,口中只发出一些叫人听着都脸红心跳的声音,她喘的厉害,别说问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哈,小娘子可想我?” 郢停自己也喘,沙哑又低沉的喘息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叫人耳热,光是听着眼前就自动浮现一副旖旎画面,但他可没什么羞耻心, 不像无泱听着自己的呻吟都觉羞耻,更别提听着他的低喘,就差没伸手将他嘴巴给捂起来,这人是故意就要喘的色气,就是要叫无泱害羞,叫人听到才好, 不然怎么说他是千年的狐狸成精了呢,就差没将“勾引”二字写在面上, 无泱羞得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让他别喘,却又觉捂上自己的耳朵应该更有效些, 郢停是生来的好颜色,狭长眼尾挑起,长长的眼睫压下,便是摄人心魂的魅惑,衣服倒是脱得干净,他人身量高挑,平日里穿着衣裳,一身道袍给他装出些仙风道骨,看着清瘦,但脱了衣服却发觉肌肉紧实流畅,一块也是不见少的,因肤色苍白反而将其身上的侵略性减淡了些, 无泱被眼前男色蛊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要缴械投降,偏这狐狸却得寸进尺地还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 “小娘子还没说,想没想我。” 唇又被衔住,来回地磨,无泱睁圆了眼,唇齿不清地也要反驳, “才···才没,唔!” 话未说完,剩下的就被郢停搅碎,他坏心眼地缠着她的舌,拖到自己口中吮吸,看着好似是无泱在主动索吻, 少女的唇舌都软,滑腻湿软的一小团,却是叫人怎么亲都亲不够, 他的手探到胸前,指尖挑开那一块小小布料,掌心覆住两团雪乳揉捏,那一小颗肉珠不堪挑逗,很快就站立起来, “小娘子总是口是心非,身体倒是诚实许多。” 亲吻的时候,无泱朦朦胧胧瞧见郢停含笑的眼,昏沉的意识顿时清醒,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好似不满只有自己一人沉溺于情爱之中,就是两败俱伤也要奋起反抗一下, 就着这样纠缠的姿势,无泱毫无预兆地咬了郢停一口,她动了气这下可一点也没收着劲,犬牙刺入唇肉,给青年唇角处拖出一条血痕,分开的时候,还牵出一条银色,无泱只是瞥了一眼,伸手在唇边一抹, 她唇上沾了艳丽的红,是郢停的血,一抹刺眼的红停留在少女粉嫩的唇上,像是抹上了最华丽的胭脂,为少女清雅俏丽的容色平添了几分妖劲, 见了血,郢停反而是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一牵唇角,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一般,鲜血从他唇角蔓延到下颌,这下可真是食人精血的狐狸精了。 他就凑上去,将鲜血蹭在少女皎白的肤上,锁骨,胸乳都染上猩红,郢停看着这些痕迹,如痴如醉地将它们都抹开——直到无泱身上每一处都染上他的味道。 这样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他的所有物啊。 无论是谁,无论是尹硕、林垣,还是其他不自量力的人,都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哈···小娘子,你是我的。” 是真的(H) 寂静的床帏内只听见青年低语喃喃,伴着些激动的喘息,而他身下的少女衣衫半解,裙衫在方才的纠缠中已被扯开,一半雪白乳肉裸露在外,隐约可见顶端一点艳色,随着她的呼吸若隐若现。 视线顺着精巧的锁骨上移,被压在身下的少女面无表情,粉唇扯出一道生硬弧度,无泱冷笑,清泠泠的眸子像是淬了冰一般,似是融了初雪的凉, 她冷淡的神情叫郢停喘的更厉害了些,沾了血的指尖抚上她的眼尾,留下一块血花在皎白的肤上绽放, “小娘子···” 他喃喃着,就要俯身去亲,而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无泱忽地伸手卡住了他的脖颈, 一阵衣衫摩擦声响起,便是青年的闷哼声, “又犯病是不是?” 天旋地转,无泱施力将人压在身下,膝盖弯起抵在青年腹部,就连音色都是冷的, 少女单手撑在青年耳侧,青丝顺着伶仃的背脊散开,一缕一缕地缠绕在二人身上,看出一些缱绻意味, 而她身上那件本就起不到什么遮蔽作用的白裙,在此刻彻底散开, 顺着郢停暧昧的视线瞧去,无泱都能瞧见自己胸前两团软肉水滴状地垂下,像是两个软桃,咬一口都能溢出馥郁的汁水来, 郢停就顺着这个被压住的姿势去舔她的乳肉, 唇舌都是红的,缠上少女雪白的乳肉, “相思病吗?” 他说话时还伴着吞咽的水声,他刻意搅出粘腻水声,就着这样的姿势抬眼看她,简直色情的不像话, 无泱居高临下地看他吞吃着自己的乳肉,两团乳肉被他又是吃又是揉的,遍布淫靡的水光,微微的痛感伴随着快感涌上大脑,她撑在身侧的手将被单抓皱,仿佛只这样才能不松了力气摔在身下人身上,无泱正赌气,是怎么都不愿意叫郢停看这个笑话的, 她咬牙强迫自己恢复些神智,撑起身子的时候,乳首还在青年口中,被拔出发出“啵”的一声, 见她抽身离开,郢停微微挑眉,他已动情,眸色都跟着变深,性器早早地就硬了,粗长滚烫的一根戳在少女腰后, “小娘子?” 无泱按住他的胸膛不让他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对视的一刹,郢停忽地笑了,他向来是这样的,即使被压在身下也看不出受制于人,唇角掀起漫不经心的弧度,总叫人觉得像是游戏人间,看不出真心, “初见的时候,小娘子便是这样的。” 无泱没回他,他也没等着她回复一般,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一看就是我喜欢的长相,尤其是眼睛,水灵灵的,向我求助的时候还趾高气扬的,我那时便想,这是哪家的大小姐,怕不是与家中赌气偷跑出来私会情郎的·····” 说到此,他又低低地笑了, “谁又知道,后来这漂亮的小娘子说着与我同生共死,敞着胸乳露出湿软的小穴叫我肏弄呢。” 他说的越发过分,无泱才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耳根子都是红的, “你又犯混!” 瞧着真是动气了,少女面若寒霜,耳后银铃一响,这床幔间的时间就仿佛静止了,青年仿佛被试了定身术,再也动弹不得。 “你说想我了?” 少女水葱似的尖尖指甲从青年脖颈一路往下,带过的地方都泛起酥麻的痒意,像是觉得气不过,又在褐色乳首上用力揪了一下, “嗯!” 青年发出一声闷哼,但看得出他却更兴奋了,眼里都泛上精光, “哪里想?” 少女垂眸,鸦羽似的眼睫垂下,看出几分圣洁,若不看她在做的事,倒也像普渡众生的神女, “这儿?” 指尖停在光裸的胸前,那里被她刮了几道,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暧昧又旖旎,而她所指的地方,青年心跳的正剧烈, 无泱喃喃道, “心跳的好快,这么兴奋吗?”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有些怨气了,冷冷道, “你总将心疼不忍什么的挂在嘴边,倒不知几分是真心的。” 刚才胸衣连着裙衫一同被拨开在一边,银丝绣花一面贴着乳尖,摩擦间有些不适,无泱微微蹙眉,随后便跪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宽衣解带,轻薄的纱从她肩头滑下,像拢了一声月华, 直至最后一块布料也落地,挺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还有,白的晃眼的胸乳一点点露出全貌, 青年看红了眼,可又实在动弹不得,只能沙哑着嗓子唤她, “小娘子靠近些。” 无泱狠了心折磨他,自当是听不见的,跪坐在一边,周身不着寸缕,雪肤黑发,神色都矜贵,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郢停知道用什么样子去勾引她,她又如何不知道怎么样他最喜欢呢, “刚不是还说想我吗?是这里想吧。” 话落,少女显摆柔软的手突然地抓住了他腹下灼热,隔着布料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他早早就被勾起了性欲,性器兴奋地在她手中弹动,铃口流出的清液打湿了裤子, 长久未纾解,郢停觉得她再用那双柔软的小手再多摸两下,他都能直接射出来。 他叫的夸张,沙哑着声音低喘闷哼,无泱是想惩罚他,但怎么看情形反而他还享受上了。 于是她便不干了,撤了手,还不忘在他脱下的衣裳上擦擦手,那嫌弃模样看的郢停微微眯起眼,但却没说什么,只是用着那副狐狸精的蛊惑模样说道, “好姑娘,再多摸摸我。” 闻言,无泱嗤笑一声,他愈是这样她反而生气,指尖在那高高翘起的性器顶端处猛地一掐, “一精虫上脑便不管不顾了,只用下半身思考吗?” “唔!” 那样脆弱的地方被她这样一掐,郢停几乎要精关失守,可身体却又实在失去控制,看他是真的要忍不住,喉结滚个不停,脖颈连着锁骨一块变成一片潮红,就连着他的眼尾都弥漫上艳色, 看的无泱也有些意动,她也说不清她是在生的哪门子气,总归是存了些报复他的心思,而少女终归是心软,只是这样便觉得不忍, 片刻后,无泱抿着唇虚虚跨坐在郢停身上,到底还是矜持,耳根子都红透了, 从前性事都是郢停主导,多少都是纵着她些的,虽做的疯,但前戏也算温柔,如今无泱来,又从未试过这样姿势,却是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郢停看出她的心思,哑着嗓子笑, “小娘子给我解开,这样进去会受伤。” 无泱却不顾不顾,握着青年充血的性器,一手探到自己花穴处,摩挲着寻到那处小口撑开, 她自己看不到,可郢停的角度却看的清楚,少女分明那样害羞,身子都泛成了粉色,手还在抖,两个细白的手指撑开小小花穴,上面淫靡水光都清晰可见, 郢停觉得好笑,她总是这样无知无觉地做着些惊世骇俗的事,一脸单纯地做这样放荡形骸的事, 她真是,叫他怎么说好。 青年闷闷地笑出声,胸腔都跟着震动, “小娘子····你啊····” 分明忍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 “小娘子你这样进不去的,会痛···唔!“ 无泱却觉已经听够了他甜言蜜语,真是不管不顾地就坐了下去,进去的那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闷哼, “嗯!” 见无泱痛的脸都发白,郢停也有些无奈,但就刚才瞬间却发现自己恢复了动作,迅速将人揽到自己怀中, “你!你怎么····” 这么快就解除了禁制? 话音未落,剩下的话就被青年吞下,他亲的蛮横又急切,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一样的力道,偏偏揉弄身体的手都无比温柔,无泱被亲吻的意识都模糊,身体也放松下来, 她许久未欢爱,小小甬道和初次一样,紧致的不像话,刚刚她那样直接地坐下去,也仅仅吞吃了一个头部后便寸步难行, 郢停在性事上向来如鱼得水,对她的敏感点简直了如指掌,指尖掌住那一颗小小肉珠揉捏,无泱湿的很快,这一点郢停再清楚不过, 干涩的甬道逐渐变得潮湿,滑腻裹住性器,郢停是确认了无泱面上再无痛苦神情才试探 “嗯···你···太深了···” 无泱羞于发出呻吟,只有被顶的受不了了才发出一两声,她音色也泠泠的,不似甜腻婉转,反而有种勾人的不耐, 但郢停可忍得够久了,不过抽插几个来回就显了本性,他一手将额发拢到脑后,一手强势桎梏住怀中少女, “小娘子好像在生气?” 话音一落,便是一下重击,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根本不待无泱说话,便开始激烈的肏弄,劲瘦的腰身绷紧,这个姿势本就入的深,郢停还次次深入,无泱像是置身于汪洋大海,情潮将她淹没,根本不知道下一次浪潮会何时又将她淋个透彻。 “啊!轻一点····唔!郢停!” 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激荡的水声和肉体的拍打声,她被困在这一方床幔,忘了时间,只有不停的肏弄还有不知何时会再到来的高潮。 要说郢停性子好也好,就是情欲上头也能忍这样久,但他的忍耐却也是明码标价,他向来是不缺耐心的。 无泱已经记不清是几次醒来,可身下性器却是次次贯穿,滚烫的精液被深深注入花穴,和少女融为一体,她的嗓子已经沙哑,高潮频繁地叫人要疯狂,她想郢停真是疯了,而她说不定真会被他做死在床上。 看来,之前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这是无泱迷迷糊糊晕过去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恍惚间她听见一道饱含情欲的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真的。” 作者的话: 狐狸是有点m在身上的, 本来想写点强制爱,但是泱泱还是心软(其实是我肝不动了) 小细节,泱泱擦手了,狐狸就故意射到里面。 朋友 什么是真的? 无泱有些摸不清了,那时情绪上头,说出的话难免倾泻出些许积压已久的怨气, 那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幽怨, 她是生什么气呢,情事之后当时的一举一动涌上心头,那些记忆并未随着情欲消散,反而因为刻意忽略变得清晰,当时她还可借着汹涌如潮水的快感掩饰过去,可能掩饰反应,无法瞒过自己的内心, 无泱始终是在介意的, 她从一开始便觉郢停对她的态度似亲昵似疏离,即便是心中抵抗,可这人顶着那样一张脸,又甜言蜜语地对你好,总会没由来地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警惕, 无泱也是犹豫过的,她一直在犹豫,即使是不通人情世故,但也能知道,郢停从她身上是得不到什么的,反而从一开始就是她得到的更多, 这人神秘,对她却了解的透彻,长久的相处之中,她一直都是被牵着走的那一个,对这个世界,对他都是若即若离的,像是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雾,叫人瞧不真切, 无泱一直都知道,他是故意的,蒋叁只见他几面便能感受出不对,她又怎么会无知无觉,只是一直装作不知罢了,面上好似郢停对她事事顺从,可实际上她却只能依赖于他,这样畸形的关系, 实在叫人无法不怒。 现在想来,他大抵是故意的,叫她无措,叫她担忧,从而抛出他一直攥在手中的筹码,让她有独立的机会,却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摆在她面前,叫她无法逃避,就是要给出个答案, 这次不是他在问,而是她来答, 好像青年隔着窗棂站在她身前,音色低沉,身后是清风朗月,他垂眸浅笑,眸色都蛊惑, “小娘子可想好了?” “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一直掌握在你的手中。”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为何,无泱做了这样一个梦, 当少女眼睫颤抖了几下再睁开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昏暗,顶上是深青色的帷幔,而她的身侧一片冰冷, 郢停不在, 但她的被角却是被仔细掖过的,透不进一点风,无泱微微挑眉,随机便掀开被子下床,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却依旧不见青年身影,无泱倒也不急着找他,只是悠悠地在屋内又转了一圈, 她在找东西——昨夜林垣送来的那盒安神香如今已不见踪迹。 见此,无泱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笑意,看出些得意, 这死狐狸昨晚装的云淡风轻,原来还是在意啊,少女轻轻抿了一口茶,眼尾眉梢溢出的春情却十分得意,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 茶是熟悉的味道,还是温的,入口甘甜, 郢停昨晚应是给她喂了水,不然昨晚他做的那样狠,她的嗓子该说不出话来了,但现下来看,除了周身酸痛居然没有太多不适, 心情好了些,无泱正要推门找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是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像·····林垣?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觉着现在的局面不适合出去,总归郢停不会叫人欺负了的。 而外面景象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日上枝头,林垣见着今日无泱的小院至今不见有动静,便特地来瞧瞧,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木门没锁,可素衣青年向来是守礼的,摇了摇风铃后不见动静,依旧在门口等待,直至半晌后,院中传来一道男声, “进。” 懒懒散散的声调叫人听了都能想到他漫不经心的神色, 闻言,林垣一愣,迟疑片刻后,却还是推开了院门,小院不见无泱,只看见园中躺椅上斜倚着一人,他的袍角微微落下,清浅的颜色,和无泱衣衫颜色很搭,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向,林垣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敢问阁下可是无泱的朋友?” 朋友。 郢停将这两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遍,才发出一声嗤笑, “呵。” 轻飘飘的一声,却听出嘲意,那尾音就是林垣这样的好脾性也散了笑意,而这时郢停已转过身来, “朋友?” 狐狸眼挑着笑意,看不出半分意外,反而是林垣,见了他的模样有些意外——青年像是感受不到温度,里衣穿的松松垮垮,外面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衫,露出的肌肤锁骨分明,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而上面鲜红的咬痕抓痕实在显眼,许是因为他肤白,叫人忽视都难, 林垣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雄性往往对敌意有种敏锐的感知,他能感受到的,郢停同样能感受到, 他虽性情温和,却也不容人这样挑衅,眼尾也挑起笑意, “无泱常常和我提及阁下,看来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又是朋友,郢停微微眯起眼,在这刻意加重的二字中感受到了不友善的气息, 素衣青年在交锋中毫无保留地体现出了他对无泱的好感, 他忽地一笑, 小娘子还真是,对谁都称朋友啊。 生气 无泱没听到外头再接着有什么声音,不过细想二人都不是莽撞的性子,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 应···该吧··· 无泱心中一阵没有来的心慌,早知坐在这也是不安,还不如一开始就出去,心下这样想着,她就要去推门,而手还没有触及到木门,门扉就被从外向内推开, 光亮从门外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纷纷落在走进的青年身上, 是郢停。 他进来的突然,就隔着一阶门槛,虚虚将门内的少女拥入怀中,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慢了一拍,等无泱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先反应到的是青年身上的药草味,极清淡的苦香还有些木质调,他在外面呆的久了些,整个人都有种被阳光浸透的暖意,叫人产生依赖,不想从他身上离开, 那一瞬过的短暂,在无泱眼里却好似被放慢千倍万倍,慢到她甚至都发觉青年眼角渗出的笑意,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变得鲜活柔和, 看来···是真的啊, 他说的。 少女本来搭在青年肩上的手顺势揽上他的脖颈,郢停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无泱是喜欢拥抱的, 密不可分的距离,咫尺之间的呼吸,让人觉得安心, 郢停垂眸看她,室内地龙烧的旺盛,不觉寒冷,因此少女身上还是单薄的睡裙,柔软单薄的布料,遮不住什么,大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外,两根挺直的锁骨下依稀可见柔软的隆起,而她胸前更是遍布红痕,光是瞧一眼就知昨夜旖旎风光, 更别提少女满面春色,虽有些疲倦,可眸色潋滟,眼尾眉梢都是说不出的春情,气色比她之前更是好上许多, “小娘子穿成这样就往外跑?” 青年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无泱趴在他身上有些昏昏欲睡,就连声音都慵懒许多, “唔,忘了。” 见她犯困,郢停笑着就把人打横抱起,单手扯了件披风搭在她身上,抱着人就往外走, 院子里阳光正好,温玉石台上摆了菜肴,郢停就着抱着她的姿势给她喂菜,像是照顾孩童,处处细微体贴, 无泱浑身发软提不起力气,被太阳一晒更是慵懒,被他伺候的舒服,左右就随他去了。 郢停好似还乐在其中,一边给她喂菜一边碎碎念道, “小娘子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切不可在饮食上随意,来,张口。” 吃的差不多了,无泱就摇摇头再拒绝投喂,只是抱着一杯普洱小口小口地喝,由郢停解决剩下的残局, 清醒的差不多了,思绪才渐渐回笼,她忽地想起林垣来过,眼睛一亮,便盯着眼前青年,眼巴巴的模样说不出的鲜活, “你和林垣说什么了?” 郢停只是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模样闲散,他先是抿了口茶,才悠悠道, “小娘子这样关心,可是担心那书生受气?” 他这话又说的没来由的莫名其妙,无泱一顿,心下有些无奈, “我分明是在担心你。” 郢停心情好些了,却又开始变本加厉地道, “那书生说了,我与小娘子只是朋友关系,人家还嫌我逾矩呢。” 闻言,无泱一愣,她并未说过郢停和她是朋友,只是从未向外人说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被默认成了“朋友”, 而如今来看,郢停似乎对此十分不快,眼底笑意都变的薄凉,无泱知道,他只是在等她给出一个答案, 不是朋友,又能是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无泱却停顿了。 见状,郢停又笑了,他生的眉眼艳丽,却并不张扬,向来冷淡的眸色却燃起冷色,像是生气,可无泱又觉不该,她从未见过郢停生气模样,他只是说, “小娘子和那书生也是朋友,看来对小娘子来说,我们二人并无两样。” 说着,他又低低地笑了, “是同生死,共欢愉的朋友呢。” “小娘子被我压在身下肏的求饶的时候也当我是朋友 吗?” 喜欢是真的 郢停明知无泱脸皮薄,就是在床上听到这些话都免不了闹红脸,他却还说这些话来激她,可见他也真是动了气了。 无泱知他是想让她说不是,不是朋友,而是什么呢? 问题又回到原点。 他总用着这样温和却无法反抗的方式逼她选择,无泱内心也升上一股火气, “我把你当成朋友还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说这样的话是看轻自己还是为了贬低我?” 少女面上微愠,眸色冷淡下来,身上那股倔强劲反而明显,她自恃没做错什么,而对彼此之间关系也始终持犹豫态度,郢停越是逼她给出一个答案,她便是越不愿意, 这看似主动权在她,实则全是这狐狸在步步为营。 她是看似冷淡,但骨子里的反叛是一点也不曾少的。 有些东西她可以不要,但有些东西,却是怎么也不会丢的。 如果是她主动,便要完完全全的是她来主动。 “你心思深,我总归是猜不透的,就是要逼我,也没必要说出这些话来,倒显得我自轻自贱,自作多情。” 少女似是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说话之时,眼尾都泛上一片湿红,整个人孱弱的像是风中摇曳的栀子, 若说郢停心思深重,就是人心难测也不在话下,但无泱偏偏能抓住他那唯一的弱点——他对她心软。 从一开始便是的。 郢停总说她心软,但他又何尝没有心软的一面,他说是因为喜欢她的长相才救下她的,可后来事件桩桩,她倒也能从这真真伪伪中瞧见他的一丝真心。 如今便也利用这真心来与他博弈,无泱作势柔弱,是因为她知道,郢停和她一样,都吃软不吃硬,虽然平日里都是郢停对她低声下气,却也可见这人真真是将她死死地拿捏住, 无泱今日就要扳回一局。 至少在这件事上,不能再让他得逞。 果不其然,见她泫然欲泣,郢停立马就换了副神情,虽然无泱平日里总觉得这人在和她虚情假意地逢场作戏,但真心未尝没有,他确实是喜欢无泱的, 因此不愿见她伤心为难也是真的, 青年眸中冷意顿消,看他面上笑意闲散,好似一直都是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疏懒模样,亲昵暧昧地将少女揽到怀中轻声细语地哄着, “小娘子怎就说的这些话来叫我心疼,就连自欺自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无泱安静被他抱住,任由青年细细密密的啄吻安抚似的落在脸颊耳侧, 听着青年哄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郢停有时候真像个没什么脾性的泥人,从里到外都假,叫人想看看内里到底藏没藏着真心。 她沉默了半晌,忽地觉得挺没意思的,她这样和郢停虚与委蛇,明明在介意些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却还要这样兜圈子。 看着青年温顺垂下的眉眼,无泱忽地觉得好像谁先踏出那一步也不是很重要了,在此之前都是郢停在低头,这次她勇敢一次似乎没什么, 反正她是喜欢他的, 反正他们早就赌上了生死, 总归他们早就是无法分别的关系了。 这一刻她等待的水到渠成好像到来了,于是她问道, “你昨晚说是真的,什么是真的?” 闻言,郢停微微挑眉,看上去有些诧异,可无泱红着脸,眼睛水灵灵的,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她或许是紧张,手指还攥着他的衣袖, 郢停被看的心动,居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少年意气的冲动, 而不待他将一切托盘而出,无泱又问道, “你喜欢我吗?” 郢停一愣, “喜欢。”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再多的花言巧语,无泱无端松了一口气,她抿唇道, “这句是真的吗?” “是。” 他又答道, 接着无泱便没再问了, 这就够了,她心想。 守株待兔 许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再继续下去显得也没有那么困难, 反正在情爱一事上,无泱总是要坦诚的多,少女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待人接物自是真诚。 “我与林垣交谈时鲜少谈及你,只因你涉及太多,我怕多说对你不利,只道我是替你查探一些事,而他误认为我们关系,我又不好再去刻意解释,便顺着他的话说了。” 无泱知道郢停在乎,便字字句句也解释的认真,看她模样正经的可爱,郢停反而乐了,俯下身去亲她面颊,好似在意的不是他一般,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小娘子是没想到我会与那书生撞上吧,所以觉得就是说是朋友关系也无妨。” 这事无泱还真没想过,她微微蹙眉,只按着心中所想道, “林垣为人和善,性子也好,你便是与他撞上又会如何?” 这句话不知是怎么又戳到他的矛头了,青年就衔住少女尖尖下巴,眯起眼看她的时候不知为何看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娘子是说我为人不和善了?怎这字字句句都向着那书生?” 无泱只作不知,她眨眨眼,看似无辜,却显几分狡黠,她笑道, “我可没这意思,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是拿准了郢停对她没办法,就是故意气他,这人也只能轻轻咬住她颈侧,齿肉摩挲,带出暧昧暗红,二人笑闹,在这一方小院内竟也显得岁月静好。 言笑过后,无泱稍稍正色,问及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失信这样久,青年才敛了面上闲散神色道, “我本是去解决离天门的杂碎,路上遇到了一些事便耽搁了一下。” 他的模样,叫无泱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这些事并不简单,于是她并未出声打断,只是由他继续道, “我暗中派人盯着回元宗,继薛余死后,那老东西身边少了得力的人,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我的人发现近段时间,那老东西亲自出过回元宗,他去见了一个人,我后来去查,发现那人来自南海叶家。” 南海叶家? 无泱想起蒋叁,他和那些玉片也都来自南海,上凌派的创始人也是南海人,包括那块秘宝, 这中间是否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她能想到,郢停自然不可能想不到,果然,下一刻他便接着说道, “叶家是南海最具影响力的家族,虽并非武林门派,在江湖上却十分有号召力,虽远离中原,却依然有赫赫声名,只不过叶家行事低调,多活动于南海地域,少与中原来往,外界人士对其知之甚少。” 他话音一顿,又接着说出了最重要的一条消息, “上凌派的创始人便来自于南海叶家。” 说到此,许多事都已明了, 无泱微微蹙眉,视线看向郢停, “那回元宗便是通过叶家之人得知秘宝之事?” 闻言,郢停缓缓摇头,他神色少见的凝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不由让人觉着紧张, “叶家人从小便被灌输以家族为重的思想,叛族之事一旦被发现绝无活路,回元宗知道这事应该不是通过叶家中人,大概率还是和回元宗大力寻找延年益寿的灵药有关。” “可线索还是停在这了?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呢?” 少女托着下巴,事情没有进展导致她面容上竟也显出几分愁态,而身侧青年只是微微笑着看她,端起茶杯道, “守株待兔。” 若是按郢停所说,叶家盘踞南海多年,若有动静他们无知无觉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们手上的那块秘宝是钥匙,那么真正的宝藏就一定在南海,而叶家就是宝藏的守门人。百年前,上凌派的创始人从叶家带走了钥匙,百年后又有人在打这宝藏的主意。叶家发现了此时,便开始四处寻找钥匙下落。 “虽然不知道回元宗和叶家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是唯有一件事目前是知道的,无论是叶家还是回元宗,若想取得宝藏,就得先得到钥匙。” 而钥匙在他们手中。 “我们不清楚没关系,来找我们的人肯定会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看着青年垂眸低笑的模样,无泱不由感叹道,果然是百年狐狸千年道行,满心的都是算计。 可她一思索,又疑惑道, “若是回元宗顺着薛余查到你,不会发现你的身份吗?” 青年笑着摇头,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薛余的死因被压在上凌派,还未传回回元宗,我在解决离元宗的时候,还留了几个活口,对外只说我是从上凌派离开后便被追杀了,到底因何缘故不得而知。但听到上凌派,有心人自会上钩。” 对峙 傍晚时分,昏黄的光为草木都镀上一层金光,林垣摇响小院风铃的时候,无泱正躺在院中摇椅,听得清脆响声,便抬高了音量道, “进。” 林垣推开木门进来,见院中只有无泱一人,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他将手中锦盒放至桌面上,笑起来的模样显得温润, “这是你要的东西。” 说到此,无泱便兴起,立即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打开锦盒,里面只摆放了一条珠链,沁水的成色,在光照下显得通透, 本来那串链子没了之后她总觉得不大习惯,再者身上再能用来防身的蛊虫不多,她还是得多做一些准备, 能用来存至蛊虫的蛊器实在苛刻,而唐四的环羽阁专集天下罕见之物,来往客人无不是地位显赫身份不凡之辈,这打造蛊器的材质虽非顶好,但也十分少见,好在环羽阁内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正因此她才拜托唐四为她打造一串这样的珠链, 上好材质的蛊器对养蛊也十分有帮助,唐四给她的这串比她先前那串灵气还要足,见此,少女面上漾出笑意。 林垣笑问道, “你看看可还合适?” 无泱当即就将链子串在了腕上,莹白的手腕映着剔透珠玉,如同珍珠落了一地白雪,当真是赏心悦目。 “堪称完美。多亏了唐四,下次再见,定要好好谢谢他。” 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眉眼都笑弯了,见她高兴,林垣也跟着笑,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一滞,有些试探着说道, “怎么就你一人?” 无泱没听出言下之意,正在兴头上,还笑着给他倒茶, “你说郢停吗?他出去办些事,算时间就要回来了。” 闻言,林垣有些若有所思地接过茶杯,他知道无泱只是短居于此,那郢停既然回来了,那她······ “那你们是不是要离开临安了?” 他话音刚落,无泱正要回答之际,门口忽地传来动静——木门被推开,挑着一双狐狸眼的青年走了进来。 郢停似是并不意外院内还有他人,甚至眼睛都没往对面看一眼,就直直地向着无泱走去, “小娘子在做什么?” “之恒来给我送东西呢。” 无泱兴致冲冲地亮出手上珠链,郢停不置可否地挑眉,视线从那条链子上一扫而过,态度亲昵地揽过少女,似是不经意地将其肩颈处衣衫往下拉了一下,露出皎白雪肤上的点点红梅,但也只一瞬,便又将那块皮肤挡住, 他知道林垣看见了。 林垣面上看似无异,可他瞒得过无泱,却是骗不过郢停, 郢停含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他端着茶杯的手上扫过,那里刚才曾青筋迸起,可见其情绪之激动。 无泱只觉这二人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叁人便如此僵持住,连空气都显出异样的寂静, 好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又发出了一阵清脆响声,打破了此处寂静,无泱像是解脱般,主动去开门,来人是蒋叁,他来给无泱送消息,见院内二人后一愣,憨笑着向着郢停弯腰, “公子好。我来给小姐送些东西。” 郢停只是懒懒点了点下巴,便收回了视线, 由于林垣还在场,无泱便将蒋叁引到了前厅,此时,院落内只留下了郢停和林垣二人。 无泱不在,二人便无需再装作若无其事,来者不善,林垣也没必要再好脾性,当下便冷声道, “阁下不觉自己行事太过轻浮,实在与理不合吗?” 郢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眼睛挑出冷讽弧度, “哦?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话?” 林垣也毫不退让,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阁下又是无泱的什么人?” 像是提到了郢停感兴趣的地方,他玩味地转了一圈手中茶杯,掀起眼道, “我与她,同生共死,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青年模样张扬中满是自信,林垣一顿后,只觉喉中苦涩,半晌后才道, “你只不过仗着她年少,可她日后未免不会心生怨恨。” 这一刻,郢停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走近一步,整个人都显得阴鸷,他压低声音,就连空气都压抑许多,可开口时面上还在笑, “你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吗。” 作者的话: 蒋叁:哇塞,火葬场! 爱情保鲜小技巧之装可怜 嬉闹过后,无泱稍稍正色了些,手上梳理着自己与郢停混作一处的长发,模样像一只温顺的白猫, 郢停的眼睛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无泱在说什么, “蒋三今日过来同我说,他有一老乡许是知道其中内情,我自己想来,总觉坐以待毙也不好,不如去找找这个人,看能不能得到些消息。” 她语罢,见郢停迟迟未答,也不知是对她所说有什么想法,便用手肘捣了捣这人胸腹, “你怎么想?” 他先是停了一瞬,随后才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看着慵懒的很,只是随意道, “当然是依小娘子的。” 闻言,无泱白了他一眼,显然是看出他并未在听她说话, “敷衍。” “我哪敢敷衍小娘子,这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他又贴过来笑嘻嘻地想浑水摸鱼,无泱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是转身回房,郢停紧跟其后, 房门紧闭,又是一夜好眠。 冬日日短夜长,旭日混着艳色的云彩共同从东方升起,金色光线铺在地上,却没驱散这满园寒意, 无泱在雪山里住了那些年,还是怕冷,郢停也好奇,捏着她的小脸左看右看, “小娘子这雪滑光亮的,也瞧不出是那穷山恶水里逃出来的,瞧瞧这小脸,一点冻斑都瞧不见。” 说着,似是觉着手感好,他还就着这样的姿势捏了两把,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幼时损了身体,哪哪都是异于常人,比如身上就是穿的单薄,也总是暖烘烘的,无泱问他的时候,这人还卖惨,说什么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但再看他这活蹦乱跳的模样,哪像是半分有病的。 穿的倒是比谁都单薄,再加上体量颀长肤色苍白,看上去总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病态,无泱只就着这个姿势让他给自己暖脸,眼睛却向上翻了个白眼,说话时,唇齿还在向外冒着白气, “这不是怕长得丑了入不了你的眼嘛。” 她是在说他们初见时,郢停是看她漂亮才帮了她的事,若郢停当时没选择出手,想来后面的一起也都不会发生, 说起这事,郢停确实不占理,但他素来是个没脸没皮的,只是凑近,挑着一双狐狸眼压低声音就蛊惑道, “这还是多谢小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虽肤浅,但胜在眼光甚佳,这才能碰到小娘子不是吗。” 见无泱还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又慢悠悠道, “想来若不是当时选择缠上小娘子,我早已丧命,如今尸骨都不知烂在哪,叫野狗叼去作了食物,哪能像眼下和小娘子这样说笑。” 明知他在装可怜,可无泱还是忍不住去幻想若是郢停这样性子的一个人,最后却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这场景她光是想到都觉得难受, 郢停性子里是有些高傲在的,他面上的薄凉和孤冷实际上都是由于骨子里对人性的不信任以及出于对自我的下意识保护,这样的一个人,不该是这么一个下场。 而无泱,明知他是在装,可眼下瞧着他眉眼低垂的可怜样,再看寒风瑟瑟中他衣衫单薄,就不禁起了恻隐之心,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吧,就像郢停说的,她很容易心软。 他也算是把她拿捏的死死的,无泱有些没好气地想, “哪有什么如果,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平白遭了晦气。” 无泱是怪他将自己说成这样,世人多迷信,并非是怕鬼神作怪,大多是怕一语成谶。无泱是不想的,就算他们并非这样的关系,她也是不愿的。 郢停垂眸看她,他心思细,她所思所想大多都能想个大概,也能猜出她在恼怒些什么,青年又俯身将人拢在怀里,将声音压低了轻言细语地哄人,眼尾眉梢都是温情意味, “我自是知道小娘子是担心我,但生死有命,我该庆幸遇到了小娘子。” 他说话时,唇鼻都埋进少女颈侧,所以听上去会有一点瓮声瓮气,像是在撒娇,可没人看见的角落,青年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那是得意和胜利的象征。 他就是要无泱的心疼,明晃晃的怜惜。 出发桐城 j ileh a i.c o m 一连数个艳阳日,偏偏在他们离开时遇上个阴雨天, 台前积雪被打湿,融了青苔泥土不再洁净,只附在衣角上打湿鞋袜, 湿寒的气息顺着空隙钻进斗篷,刺得人一激灵,郢停感受到少女在颤抖,牵过她的手合在手心搓暖,不似郢停穿的单薄,无泱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斗篷的兜帽边上都围上了一圈白绒,怀里还揣着一个汤婆子,外头套着一层绸缎,正散发着无穷暖意, 林垣如他所说的,来为他们送行,青年如初见之时,一袭青衫书香气不改,手上撑着把油纸伞,从朦胧烟雨中走来,却也有一股诗中仙的气韵在身上。 无泱还是开心的,正儿八经地算来,林垣应该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虽相识日子不算长,但足以看出此人品性优良, “不是说了吗,你不用来送的。” 闻言,林垣微微笑了,手上递给无泱一个木盒, “你要走,我自是要来送送你的。” 无泱被递过来的木盒吸引了视线,她笑着伸手去接, “这是什么?” 青年笑而不答,无泱打开后才发觉里头是一只笔,尖端柔顺,笔杆细长,和林垣用的是一样的, 她曾在他那写字时随口提过一句他的笔好用,没想到他竟记住了,当下心中也有些感动, “之恒有心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w enxu e7 .c om “对你自是应该的。” 林垣没再停留过久,只是嘱咐无泱行路小心,说这话时,他都能感受到少女身边青年丢过来的一道视线,看似慵懒随意,实际暗含杀机, 青衫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敛眸轻声道, “那便后会有期了。” 闻言,郢停嗤笑一声,看着林垣已走远的背影, 后会有期? 他这话说的有意思,他真以为他们还会有以后? 郢停心中冷笑,倒是小瞧了他,文人酸腐,说话弯弯绕绕,没想心计倒是颇深, 再看身边这位“罪魁祸首”,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正拿着手上的笔杆把玩, 郢停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问道, “喜欢吗?” 此时笔杆正在手上打了个旋,无泱下意识接了句, “喜欢啊。” 她本就是顺口,说完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这人话里若有若无的杀机,于是立即像小鸡护崽一样,把那只细弱的笔杆藏到了自己身后, 虽然郢停平时看上去挺冷静的,但万一发疯了呢,这笔可禁不住他一折的。 青年见她谨慎模样,真真是有些气笑了,正想开口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动作—— “无泱小姐!” 是蒋三。 无泱这下是有些惊讶了,她是真没想到蒋三会来送他们。 蒋三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的,斗笠斜斜披在身上,鞋裤都已湿透,他年纪不大,但为生计拼搏,这才早早面上生出纹路,只有眉眼间活力还能看出这人年岁尚浅, “嘿,可算是赶上了,心想着来早些的,没想下雨生意倒还好些,我这一收摊就急急忙忙赶来了,还好没错过。” 无泱看他抹着额头湿汗,这样冷的天气,他竟出了一身汗,看来真是跑了一路,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是从郢停身上摸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他, “难为你还来送我们。”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也算帮了我,这都是应该的。” 蒋三大咧咧地笑着,本要接过手帕的手一顿,又转而用衣袖擦了擦额头, “不用不用,我就随意擦擦就好了。” 郢停的视线在那手帕的一角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那里千衣坊的金丝绣花十分显眼。 这人,倒是懂得分寸。 “小姐您让我查那玉片,我前后问了几个老乡,都说不知道这东西的底细,但是他们说那人定会知晓,想来您此行若是能找到那人,便也是能知道这东西的来处了。” 听他话语间对这人描述极为含糊,无泱微微蹙眉, “你可对这人了解,不然就是我们到了桐城,又如何找到他呢?” 闻言,蒋三苦笑着说道, “虽说是老乡,但这人其实并不算我们村的,他是一个孤儿,早些年是靠拾荒为生的,因此见过不少东西,海边上的物件他都见过,大水冲了村子,这玉片最早还是他发现的,我们都能看出是值钱玩意,他没道理看不出来,除非他知道这东西内情,知道是个麻烦玩意,这才丢下这烫手山芋不要的。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他去了桐城,您要是找他应当是不难的,就说要收东西,找风筝,他就会来找您的。” 目前所有线索都停在这人身上,此行无法避免, “那就,出发桐城。” 再见 冬日里的一场雨连着天气也回暖不少,积雪消融,道路变得愈发泥泞。 而桐城临海,与南浔也不过是一城之隔,陆路难行,而进桐城,便只有水路这一种方式。 临安没有码头,无泱与郢停先是坐马车到了宁城再换乘船只,一到宁城,无泱便发觉郢停似是肉眼可见地低调了许多,艳丽的眉眼被有意遮挡过,行事手段也收敛许多,她心生疑惑,但现下客栈人多眼杂,便寻了个偏僻静谧之处问道, “是有人跟上来了吗?” 青年半阖着双眸子,眉眼被刻意粉饰后,那近乎锐利的艳色被稍稍中和,平日里那些被敛在深处的薄冷反而显了出来, 看得怪不习惯的。 无泱有些别扭地想, 而青年像是知道她在像什么似的,眼尾又挑起那类似勾引蛊惑意味的笑意,贴近了脸看她, “还是说小娘子更喜欢以前的模样吗?” 她倒没那个意思,美人怎么样都是漂亮的,他这样她倒也说不出什么喜不喜欢,但总归是有些不习惯, 意识到又要被他带偏,无泱有些恼怒地道, “说正事!” 青年被吼了后摸了摸鼻尖,在少女严肃的视线下也不敢再打岔,半倚墙的身子站直了些,笑意稍敛道, “回元宗的宗门虽在弗云山,但宁城海路发达,来往商贩船只众多,消息也便利,不少宗门在此都有探子,再加上此处离南浔极近,回元宗定会加大人手在此把手。” 他许是不想无泱多想,又补上一句, “我倒也不怕他们,只是此行寻人,若是让人落入他们手中,却也徒增麻烦,我是不想多生事端,再说这样也没什么。” 他倒是难得一见地有些别扭,听完这番解释,无泱撇了他一眼, “为什么要解释,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郢停又开心了,挑着眼就凑过来贴她,嘴上不依不饶地碎碎念, “小娘子是说早对我情根深种,已无法自拔了。好巧,我也是呢。” 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三秒的,无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狼 “小娘子慢些,可是有什么豺虎豹在后面追着?” 无泱没说话,她想说有你就够了,可这话听上去太像在表白,这死狐狸定又要得意忘形。 船只是郢停定的,要的是一艘商船,船只庞大,建造恢宏,看模样可以足足容纳近百人,无泱突然好奇要租下这样的一只船,要费上多少银两,而郢停又是怎么得来的这些钱呢, 他虽未提,但对她吃穿用度向来奢侈,仅是发鬓的珠钗,听蒋三说都是少得的货色,拍卖行里拍出了一只,价格高的离谱,向来用度节俭的小贩看着这只珠钗,那肉痛的表情,无泱至今记忆犹新。 或是说,在不为人知的背后,郢停或许还存在着其他的身份,想到这人并不全如自己所知,对他的一切她都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少女难得体会到了感情的愁闷。 想假装毫不在意地直接询问,却又怕他多加掩饰,到头来显得她斤斤计较,可不问呢,那种感觉就像有根刺卡住了喉咙,吞不下又吐不出,进退两难,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见无泱抚着发梢出了神,青年凑近看了看,见发鬓并无凌乱,还顺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碎发, “怎么了?” 无泱而后便回过神来,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这时,他们订的船只已到码头,人群的喧嚣打断此刻停滞的气氛,商队的老大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劲装短打十分老练,码头的接待把他带到二人面前,接待为他们相互介绍, “这位是订船的郢停公子,公子,这位是此次护送你们的萧队长。” 萧远虽长相粗犷,但也是算是粗中有细,他知能订下这样规模船帆的人绝非寻常人物,再者走南闯北数十年,见过的江湖人士并非少数,眼前青年身上的杀气和冷意已胜过其中绝大数,那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也让他一眼就断定这人绝非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 “在下萧远,此次便由我护送二位。” 大汉豪气十足地拱手道,但举止间又不乏尊重,即使接待并未着重提及无泱的身份,或许在他看来,无泱只是这位出手阔绰的青年的一名相好或者侍妾,并不值得他着重介绍,而萧远却并没表现出任何轻视的意味。 或许无泱不觉得有什么,可郢停本身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他深知人性的卑劣,因此自会以恶意来揣度别人,并非所有人都不会审时度势,只是凡事不可太过,若眼中只有利益,难免会陷入利益的牢笼。 而或许正是因为看的透彻,才更觉难得。 接待没再多待,就离开了码头,是由萧远带他们上船,船舱分为三层,一层住的是商队船员,二层被他们包下,三层只是一个小阁楼,上船途中,这商队的老大像是又想起什么,抱拳说道, “行船的这段时间,除了我们兄弟,还有一位贵人会与我们一道同行。” 似是怕他们二人误会,他又很快地补上一句, “那位是这艘船的主人,公子包船也是经过他的同意的,他住在三楼,不会影响二位。” 而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无泱看见了船只上的标志——一圈环状的羽毛被刻在船身,抹上涂料,因此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极为亮眼, 无泱看得眼熟,便问道, “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萧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也停在那处标志上, “环羽。” 他说。 两个男人的战争 会在这再见到唐昀江是无泱没有想到的,仔细数来,距离送他离开竟已过去了近两月时间,可再次见到仿佛就是眨眼之间。 他笑道, “又见面了,无泱。” 在船上见面的时候,唐昀江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惊讶,无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还是那一副游戏人间的闲散模样,这次换了身红衣,银线勾勒出纹路,看上去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招摇极了。 无泱笑着迎上去,同他打招呼, “好巧,唐四,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遇见你。” 见她面带惊喜之色,青年故作玄虚地伸出食指摇了摇,笑起来的时候极为清朗, “非也非也,我早知是你。” 无泱有些不解地“嗯”了一声,唐昀江才接着说道, “还未到达宁城之时,我就听闻有人要包船,又说是一男一女,从临安来,我便猜想会不会是你。” 他说完,停顿片刻,又笑着看向无泱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无泱不妨猜猜?” 无泱和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人虽出身富贵,身上没什么公子脾气,但是有点喜欢故弄玄虚的,无泱不惯着他,当即眼睛一转,看他摇摇扇子的得意模样,也笑道, “仅是从临安来这么一点就这么笃定是我,莫不是你知道我要去桐城做什么?” 见她猜到,青年方才挑起的唇角一僵,见状,无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是后面要再说的话不适合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谈,唐昀安视线微不可查地在周围扫过,手中玉扇“啪”地一收,邀他们上楼细说, 这船是他名下,装潢也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精巧不失典雅,贵气却不奢靡, 楼上还有一处茶室,蒸腾的水雾从茶盏中弥漫开来,唐昀安给他们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后才缓缓说道, “其实我此行目的地同你们一样也是桐城。” “自从上回自临安离开之后,我便有意在调查闻香木,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研究这些稀罕物件,正巧,我在江南的时候手下人得到消息,说这桐城的地下鬼市有一人专收罗这些东西,闻香木就在他手上。” 他语罢,缓缓抿了一口茶,半晌后才笑道, “我也是船行到宁城在接到有人要包船的消息,想来或许你也得到了些消息,要去桐城找那关于你那玉片的线索,今日一瞧,果真让我猜对了。” 听他说完,无泱静默着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才说道, “我们去桐城也是去找人,想着或许在那人身上可以找到解开这玉片的秘密。” 他们关于这又细说了几句,随后茶室内便短暂安静下来,二人没说话,注意力却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无泱身旁的郢停身上, 他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说话,无泱鲜少见他这样安静的时刻,因此很是新鲜地多看了两眼, 而唐昀安在见到郢停的第一面就觉得此人不一般,他没有萧远敏锐的感知,因此说不出是哪里有些异样,不好说是他过分优越的相貌气度,还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总归哪哪都不对。 此刻安静下来,才发觉此人气场有些过分强大,唐昀安是研究物件的,他和古籍古物打交道的时间比人要多,并非所有东西第一眼就能知道绝非凡品,它们通常没有华丽的外表,常常掩于尘埃之下,但识破这表象的,他常常称之为韵味。 是岁月沉淀积累出来的气场,那种气质叫人有身临其境的感受,正如同郢停给人的,尽管他此刻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坐着,无形中好似边上空气都要冷上许多, 是从骨头里渗出的阴冷,好像在无形的地方,总有一只眼睛在盯着你。 唐昀江直勾勾地盯着郢停,眼里探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直至肤色苍白的青年缓缓掀起眼,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郢停勾了勾唇,鲜红的唇角像是染了鲜血,在暗处看起来有些嗜血的意味,唐昀江直白地对上他眼中寒意,瞳孔不自觉一缩, 等无泱意识到不对劲,气氛已经僵持住,她伸手拽了一把郢停,唐昀江是她的朋友,她不想郢停和他不愉快,虽然死狐狸现在看上去已经很不愉快了······ 感受到袖边传来的拉力,郢停另一只手伸过去牵住无泱伸过来的手,等再回过头看她的时候,眼中神色已散的干净,好像一直都是这幅慵懒模样, 他还冲她笑,仿佛就在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而唐昀江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在喝茶,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虽是他无礼在前,但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像若是他再多看一刻,他就会剜了他的眼睛。 啧,真凶残。 氛围僵持住,明明对峙的是他们,尴尬的却是无泱,少女弱弱出生打破僵局,她道, “唐四,他叫郢停,此行和我一起去桐城。” 说完又替郢停介绍, “唐昀安,林垣的好友,也是我在临安认识的朋友。” 唐昀江对无泱还是好脾气的,再说让一个小姑娘难堪算什么,当下便也笑道, “你上回说帮一个朋友打探消息,便是郢兄吧。” 无泱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唐昀江说“朋友”的时候,郢停手上突然用力,捏的她一痛, 这死狐狸还是个小心眼。 无泱没好气地想道, 她心知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多说多错,便忙着转移注意力,而唐昀江看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心中默默地替林垣感慨,这小子怕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回过神后,听见无泱问他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唐昀江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说道, “风筝。”